韩婶家院门大敞着,韩婶和三凤在用蒲葵叶扎蒲扇,几个小娃都在院门的凉棚下玩耍,韩叔搭了个凉棚,正好有穿堂风吹过,几个小的能好过些。
“小宝,花花,平平安安?”,时新雨还没进院子就开始逗几个娃娃。
韩婶和三凤看到她过来,拽住往她这扑的小宝:“去,给姐姐搬凳子”,小宝恋恋不舍的看着时新雨端着的锅子,一步三回头的去搬凳子了。
花花和她已经混的很熟,但这姑娘是个恬静的性子,没那么咋咋呼呼,用三凤的话说,随她爹。
之前三凤过来干活偶尔她也会跟来,小小的人儿一个,就知道蹲着薅地里的草、给她娘擦汗、跑到厨房帮她拿凳子。
时新雨看着心软极了,不是喂一把糖就是煮一颗鸡蛋抱在怀里喂她,三凤在边上笑着对时新雨说,你都把她惯坏了。
“新雨,热不热,这天能焦死人!”,韩婶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她一把蒲扇:“给,摇着!”
时新雨接过蒲扇,把那锅子掀开:“太热了,我煮了酸梅汁子,快来分着喝。”
锅盖一掀开,几个孩子就扑上去了,小宝使劲地抽着鼻子:“闻起来酸酸甜甜的!肯定好喝!娘,我带花花去拿碗!”
几个人都被她逗笑,时新雨笑嘻嘻的说:“行,快去吧,小宝最捧我的场!”
韩婶伸头看了看,“新雨,这是梅子水吗,咋看着黑乎乎的?”
“对,乌梅,陈皮,甘草冰糖放一块煮上一个时辰就行了”。
几人坐在院中,喝的沉醉,小口小口的慢慢品尝着,不时地咂咂嘴。
三凤只尝了一口就不舍得喝了,一口给平平一口给安安的喂着:“好喝!这味儿真好,喝着感觉可解腻了!”
“还凉快的,喝了凉凉的”,小宝喝着插嘴说道。
时新雨笑了下:“要是天太热,不想吃饭没胃口,就煮点这喝,开胃的很,也不麻烦。”
三凤听着点了点头,时新雨看着几个孩子的碗都见底了,打算再倒一轮,被韩婶按住了手:“剩下的你端回去喝!这都喝了几大碗了!”
时新雨有些无奈:“韩婶,我又不是水牛,怎喝得完这一锅,而且家中我也留了2碗。”
三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新雨,跟你做邻居真是享福,你每次都做这么多,全进我们肚子了!你一人才吃多少!”
第二天一早,三凤从新雨家挑完水回来,看到韩婶在厨房里做饭,大锅下面煮稀饭,上面蒸土豆、红薯。走到堂屋把帘子撩开,喊小宝和花花起床。
自从她回来之后,花花晚上便跟她娘睡西屋,她带着平平安安睡在东屋里。
“娘,爹今天又去王圩子了?这天三伏了,爹也歇歇”,三凤进了厨房帮着她娘把饭端到院棚下。
韩婶坐在小桌前,用木勺把稀饭扬的高高的落下来降温:“你爹说那主家着急,看天热,一天给开180文呐,唉,这大太阳,晒得都炸皮了!”
说完又笑道:“昨天新雨送的酸梅汁子,我给你爹留了一碗,用井水拔着,你爹到家一口气喝个精光,别提多美了!”
三凤也用筷子搅着稀饭降温:“是解暑呢,下次去集上买点梅子来煮!”
“唉,省点,安安还小,你得攒钱呢,多攒点,等给他说媳妇的时候别管在十台还是在这,能有块地皮翻间院子,娶了媳妇成了家才行。”
三凤听着:“那十台我们有两间屋呢,就是小。”
韩婶白了她一眼:“你说啥呢?那地契不在你手里有什么用,王兴家也没地,唉,这安安以后也愁人啊!”
三凤一听到韩婶说地立刻来了气:“呸!王兴他爹娘留了5亩地呢,全被他哥嫂那黑心肝的占着了!他爹好几年前就死了,她娘跟着她哥嫂讨饭吃,一个屁也不敢放!这才逼得王兴出来溜乡卖货,睡桥洞子赚口饭吃!”
三凤越说越来气,把饭碗往桌上一拍:“他哥嫂真不是个东西,那时王兴走的这么急,就他哥露了个头,什么事都不顶!”
“迟早遭天谴的贱种!行了,别气了,管旁人好坏,王兴对你好,娘知道你这几年跟着王兴没受屈就放心了!”
三凤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娘,我这辈子就跟了王兴没后悔,他疼我哩,他之前溜乡也存了钱,跟他回了十台后,他把之前的茅房都翻新了,他年纪也大,有了孩子之后,知道疼惜孩子疼惜我哩”!。
韩婶看着三凤逐渐走出来,心里也轻松下来。
“娘,你别怪他哩,也跟爹说,别怪他,他说了好几次要带我回家看看你俩,说你俩年纪大了,我这一走你俩要落下心病,是我不敢,老想着等存点钱到镇上抓几只鸡鸭再回来,平平安安过周岁的时候,我都跟王兴说春天就来看看你们,谁知道,,,”
韩婶疼惜的给她摇了摇扇子:“我的儿,娘都知道,王兴这事是倒霉,咱认了接着往前看,就跟新雨说,这几个孩子多好,落在谁家都是福气!咱带着孩子,一家人慢慢往前过!”
“行嘞,娘,我都好些了,不那么难受了,王兴要是看到我们现在也肯定高兴嘞,他最是疼娃娃,跪在地上给他闺女当马骑都乐呵的,我肯定带着孩子好好过!”
等三凤宣泄完情绪,脑子里忽然闪过她娘的话,这房原是要有地契抓在手里才是自己的。
当年她坐在王兴的平车后面,王兴拉着车把她带到十台,那时家里还是破烂的茅草屋。
第二日王兴就找人把草屋扒了,找人起了土房,这土房虽比不上砖瓦房敞亮利索,但终归比草房住着安心。
顾不上吃饭,三凤急匆匆的去了东屋,也没空管她娘在后面嚷。
王兴是年前想再出去溜几天乡,趁着年节多挣点钱。走前去山上砍些柴给她们娘几个留在家中,没想到气运就这么背,从山坡上跌了下来。
三凤到了东屋,到处翻了翻,好几个布包裹里都是些没用的衣服烂布、小孩的尿介子。
终于被她翻到一只粗糙的箱匣,她记得那时王兴温柔的跟她说,咱们家的家当都在这箱匣里,可要抱紧了。
她当时很是不以为然的翻了翻,就几张纸和几吊钱,还有王兴赶集给她带的一盒胭脂。
后来王兴没了,她撑着劲给他葬了,这箱匣的钱也花的一干二净。但她不舍得王兴,这小箱匣也舍不得扔。
三凤有些激动地把箱匣打开,里头得胭脂已经干了,箱底压着两张脆薄的纸张,上面一排排成块的字,三凤一个也不认得。
她小心翼翼的把这纸张取出,捧在手上正面反面的看了看。
三凤心里有些翻腾的左右看了看,又加着小心的将纸放到箱匣里。
“你是说十台那两间房的地契在你这?王兴啥时候买下来的?”,三凤说的颠三倒四,但韩婶还是捕捉到了最关键的意思。
“娘,我猜的,不然王兴咋会跟我说那匣子里是全部家当呢!咱快去找新雨,让她瞧瞧!”
娘俩都是风风火火的爽朗性子,韩婶起身抹了抹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