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怀月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
还未等他看清四周,就感觉胸口闷闷地疼,忍不住咳起来。
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在他额上探了探,沉声道:“不烧了。”
这声音怀月真是太熟悉了,他下意识笑起来,眼波横了过去:“奴做了很长的一个美梦。”
“梦见了什么?”男人声音低沉克制,竟是已经完全听不出先前的失控和崩溃。
“梦见……”怀月撑起身体,单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将人往下拉。
他附在对方耳边轻声细语犹如蛊惑,“梦见奴拉着大人一同下了地狱……”
“这个梦很难实现。”宋听说。他搭在怀月的胳膊上,将人重新塞回被子里,掖好被角。
怀月目光随着他转:“为何?因为大人不愿去死?”
宋听没答话,似是默认了。怀月觉得没意思,“啧”了一声,闭上眼睛。
下一瞬,柔软的唇落在他眉心,宋听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
“明日随我一同回家。”
“不可能!”怀月倏地睁开眼,“大人知道奴为何会从那楼上跳下来吗?”
宋听根本不愿意去回想那一幕,闭了闭眼,艰难道:“我知道。”
“那大人便该明白,奴是死都不会跟大人走的,奴已经没有家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大人所赐。”
“我会给你置办一处宅子,你若是不愿见我,我便不出现在你面前,但你得跟我回去。”宋听坚持。
怀月莞尔一笑:“大人觉得奴是因为不想见您才不愿意走?”
“……”
怀月垂眸笑了笑:“这算是一个理由吧,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宋听:“什么?”
“奴在醉春楼吃香的喝辣的,不知多少达官显贵愿意为奴一掷千金,快活得很,并不想被困在大人的金笼当中。”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男人哪里,宋听原本竭力隐忍着、没什么表情的脸陡然沉下去。
他直直逼近怀月,跟他额头相抵的同时沉声问:
“他们有我煊赫吗?”
语气听着凶狠,实则就像个讨不到大人欢心的孩子,蛮横无理。
怀月顿时被逗笑了,亲亲对方红肿的眼皮,笑道:“自然不及。”
宋听张了张嘴,又听怀月道:“可那又如何呢?”
“大人比奴更清楚,一个人的心是会变的,大人今日想要奴,明日或许就想要奴去死。”
“奴不想被囚在深宅做大人的金丝雀,只能仰仗着大人而活。”
“相比而言还是醉春楼好,一个贵人厌弃了奴,总有另一位贵人觉得奴好。”
他像是故意要让宋听伤心,字字句句往他心口上扎。
“待到色衰爱弛,再不能凭这张脸得到任何垂怜的时候,奴就三尺白绫吊死在楼里。”
“如此也算不枉一生。”
“我不准……”宋听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怀月捏碎。
怀月其实已经疼到手心都在冒冷汗,却并不反抗,任由男人抱着。
“我不准你死……”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觊觎你,除非我死。”男人赌咒一般,“但是你必须跟我走。”
“若是我说不呢?”
指挥使大人手臂颤抖得厉害,整个人又陷入了某种濒临崩溃的状态中,怀月捧住他的脸,薄唇轻抵他的唇角。
明明是很亲密的动作,说出口的话却似刀子一般割着宋听的心脏:“大人是想再逼我跳一次吗?”
怀月的这份亲密当然不是真心的,他只是在故意吊着宋听、折磨宋听,宋听对此再清楚不过。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会纵着怀月胡闹,左右只要他高兴,做什么都可以。
但此时此刻,宋听却忽然不想那样做了,他想要这个人。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只恨不能将其揉进骨血,又怎么可能对怀月的撩拨无动于衷。
他倾身过去,反过来捧住怀月的脸,后者果然往后仰了些,将手掌抵在宋听的胸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宋听却不让他如愿,以极快的速度翻身上床,将怀月困在了自己怀中。
“你……”哪怕隔着被子,怀月也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身上的变化。
他短暂地愣住了,继而勾唇笑起来,“奴还以为大人嫌奴脏,不愿要奴。”
“不许你这样说。”宋听眼睛又红了,俯身咬住怀月的唇,“我的鸣瑜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我的鸣瑜是下凡来渡我的神仙,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不该因为我这样的人染上尘污。】
曾几何时,也有人跪在他脚边,虔诚地说着相似的话。
但那张令他心动过的脸已经在尸山血海里变得越来越模糊。
怀月用了点力将男人从自己身上推开,好似浑不在意地说:
“可是神仙也会死、也会脏,大人喜欢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被您亲手杀死的,大人难道忘了吗。”
“如今在大人面前的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的厉鬼,大人不怕吗?”
“我不怕。”宋听追上来,不停地吻他。
“神仙也好,厉鬼也罢,是人是鬼都无所谓,我都要,都是我的。”
“我不会再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得在我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
那样虔诚的表情和语气,好似真的一腔深情。
“原来大人刚才是骗我的。”怀月说。
宋听不解:“嗯?”
“大人明明说如果我不愿意,大人便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怎么现在又这样蛮横霸道?”怀月笑眼盈盈。
宋听吻住他伸出来的掌心,双目猩红:“我后悔了。你得是我的。”
怀月哼了一声,笑起来,嘲讽般开口:
“到底今非昔比了,连背信承诺都能做的这般理直气壮,五年前至少还会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
他要躲,却被宋听撑着手臂压制住,另只手握住他乱动的胳膊,举过头顶。
吻急切地落下去,吻过怀月精致的眉、眼、鼻,最后落在唇上。
“不是这样的,鸣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