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人生艰难的时刻,人越是有奋发向上的勇气和顽强不屈的精神。
早晨六七点间,天微微亮,灰蒙蒙的天际,黑压压的一片。昨晚开始下雨,地上湿了。寒潮,再度蔓延到大江南北。冷锋过后的天气冷得让行人颤颤巍巍,轻轻的微风掠过,已经让手脚都麻痹了。
李炳年和黄大利约好把死小子交给他看管。
黄大利每天上午进山里看管进度和打理大小杂物,虽然他在山里面算个显赫的人物,可还是要干粗活。上午干完活,他去林铁生家吃个饭(林铁生去做门卫后,把钥匙留给了黄大利),午休后,继续干活到傍晚五六点,接着驾着摩托车回镇上家里。
其实黄大利并没有多少文化知识,他能得到老板的重用,靠的是他的有情有义。情义自古以来都很重要。至今为止,最显着的应该就是关二哥了。他一直靠情义打拼,却碰上了他今生为之纳闷的事——他一直待林金发如亲兄弟,可是林金发却用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中取利,最后把两个人的感情拉向破裂的边缘。
他不明白林金发怎么就成了视金钱如生命,视感情如粪土的小人。
感情的破裂往往会改变一切。
我们已经知道,旱窝的山林还是卖给黄大利去处理,而水窝人的山林却被小徐掠夺了。本来两窝的村民相处得很好,却因为林场的事情,把几代人的交情化成了烟灰——一吹就散了。
肉眼看,表面上的关系还是相处得很好,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大家过得平平静静。主要的矛盾要属黄大利和林金发两个人,林金发就是看不惯黄大利比他岁数小,腰缠万贯,富丽堂皇的样子。林金发想:凭啥我比他年纪大还要听他指手划脚?跟着黄大利又赚不了几个钱,啥时候能坐吃无忧?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林金发的一念之词,改变了两个人的关系,甚至改变了两窝子的交情。
在小徐的巨额投资之下,不多时,一条崭新的黄泥路产生了。这条“生命线”从村口分叉的地方一直铺到林子深处——弯弯曲曲的黄泥小路穿过林荫,漫过梯田,再淌过公王河,最后消失在参天大树的山脚下。
可想而知这个“铺路“工程是巨大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当然开山架桥的过程并不轻松,反倒是困难重重,伤痕累累。
在经过公王河一带的时候,大大咧咧的钩机把不该动土的地方也挠了痒——老刘的十六世祖坟给刨了。
起初,老刘把家里的十六头猪崽喂饱之后,去山里割些猪草回来储备,好准备过冬,如今现在的天气说不准会降霜,到时候再去捡猪草已经晚了。
老刘上山了,跟江湖大盗似的,脸上的络腮胡子是他独有的标志。手持镰刀,背驮着一个竹篮,头戴斗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去赴宴,难不成江湖上又发生什么腥风血雨的事情了?他哼着小调,高高兴兴。是啊,就快年末了,猪崽也差不多可以卖掉了,这就意味着他今年是一个丰收年。等卖完猪崽,来年他准备改行养羊,他要养一成群的羊。他已经计谋很久了,但同窝的驼背浪又说现在养羊还有啥用?如今大家都养奶牛了,一斤奶不知道能卖多少钱?现在的老刘七上八下,反正这是明年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等有了钱,自然好办。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把猪崽养得又肥又美。
最近几天,恶劣的天气让他多了几分担忧——还是猪崽的问题。冷冷的寒风透过简陋的猪圈,已经让猪崽们冻得瑟瑟发抖。有一条猪崽全身发烫,估计是“发烧”了。让老刘甚是担心,他花了两天时间给可爱的猪崽们换了一个爱巢——原来是石头砌成的猪圈,现在换成是层层叠叠的砖头,这样寒风就不会乘虚而入了。再铺些秋天收割的禾杆,他自己都满意得差不多要与猪同眠了。这些猪崽们可真是享上清福了,虽然到头来还是会被下油锅。“新房子”盖成了,经费花了不少。现在这些猪崽可是他这次过年的唯一希望。猪崽们,得争气啊!
他想着,早已进入林子深处。在山窝里,有一两片荒废的梯田,长满了猪草,如今也被冻得发黄,但勉勉强强还可以凑合着给猪食。往上看,是一条崭新的黄泥路,现在已经蔓延到公王河上游来了。新鲜的事物总是让人好奇。反正有时间,上去瞅瞅呗!他连爬带跳来到黄泥路,气喘吁吁的他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不由心生感慨:世事真的是变幻莫测。
等等,奇怪了,这不是我晚清时期哪个太公的坟墓吗?咋成了这样?不用说了,肯定是工程实施到这里的时候给铲了半边角呗。
这怎么成?坟墓好歹是死人的房子、归宿。你想想看,假如你家缺胳膊少腿的你会好受吗?不好过就对了。不行,我得问问清楚。怎么今天没有人在这里施工呢?
他们完了,我非得跟他们讲明事理不可。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惊动了天国的灵魂,等着受罪吧!他携着怒气拔腿向水窝走去。
黄大利如期来至韩峰山。这一次与平时不同的是,他带了一个新人,李晨凯。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大利叔,我们这是到哪了?”李晨凯坐在后面,瑟瑟发抖问。
“哦,我们到村口了,这条旧路是去林场的。”黄大利戴着头盔,声音若隐若现。
好端端的,怎么一个大学生会来砍树背柴呢?黄大利怎么也不明白,他不明白李晨凯的做法,更加不明白李炳年的决定。一个好好的公司有他的发展前途啊!就算他做不了经理助理,文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是李炳年偏不让,以前还在唠叨要是儿子回来帮一把该多好。
李炳年是真的生气。其实他让李晨凯多经历世事,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反,人在艰难的条件下生活,越能磨练出坚强不服输的性格。
黄大利深深懂得这些道理。
“晨凯,你是不是很冷啊?”黄大利问,他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李晨凯的两条腿紧夹着他的屁股,像是一把钳子死命夹住。
“挺冷的。”李晨凯泛白的嘴唇在发抖。
“这里地势比较高,你看到那座巍峨的山峦没有?那就是韩峰山。我们就在那个山脚下干活,那里更冷。”
他突然想到:韩峰山?健杭的老家不是也在这里吗?
“我们咋会在这里干活?我听我妈说原来这整片山都是我们买下来的,可是后来听说是被村民出卖了。”李晨凯一知半解说。
“哦,你也知道这事了?”黄大利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件事,他不愿把此事的纠纷再蔓延下去,就让此事消失吧。他问:“你爸是咋安排你的?”
“我爸?他说我自己看着办,他不会管我的。”
“咋会不管你呢?我看你爸现在还在气头上,说啥做父亲的不会撇下自己的孩子不管。”
李晨凯没有想到大利叔会那么关心他,忍不住要落泪了。
“咋了,我这样说不对吗?”
“你说的对。”
“如果你只是因为我说的这一句话而感动,那你就真的得好好学着长大。”
“怎么说?”
“你不知道你爸爸为了你,天天盼着你回去给他帮忙,但他希望你学有所成回去帮忙,而不是像现在突然辍学回家。”
大利接着说,“你要为了你爸爸好好读下去。”
“嗯。”李晨凯已经哑口无言了。
崎岖不平的路,坐起来特别难受,满路的石子震得李晨凯屁股瘙痒。又到了熟悉的地方,转弯过去是旱水窝的岔路口。唉,物是人非,情何以堪?
“咦,那不是林金纳吗?”黄大利看到林金纳在路口,砍了一簇竹苗。虽然黄大利和林金发兄弟情义决裂了,但和林家的其他几个兄弟还有深厚的友谊。
“利哥,咋那么早来了?”林金纳背着竹苗,头发蓬松,嘴里吧嗒吧嗒抽烟。
“你身后的这个是?”
“哦,我侄子。”
李晨凯对他点点头。
“要不去我家喝杯茶?”
“不了,你背着竹苗干啥?”黄大利觉得这竹苗很奇怪。
“唉,老头子昨晚走了。”林金纳伤神起来。
“啥?林老头子……去世了?”难怪林金纳会来取竹苗(农家葬礼上,竹苗为死人挂蚊帐所用)。
一阵阴风吹过,像是林老头子的不告而别。是啊,这个晚清出生的老头子,看着家乡每一寸土地的变化,伴随着兴衰沉浮走过了九十载光阴,如今也好上路了。
“你爸他不是还挺好的吗?咋说走就走了?”黄大利忧伤地问。
“还不是因为我大哥。老头子说我大哥不能见利忘义,不能忘了你对我们的大恩大德,可我大哥他就是不听啊!是吧?最后还是一意孤行,把林子卖给小徐。结果我爸知道了,就把我大哥找去,凶狠骂了一顿。你说要是倒退几十年,我爸他还健壮,也不会任由我大哥私自决定林场的事。”
林金纳又点根烟说:“如今我大哥是越来越猖狂,最近不是在开路吗?走到公王河上游的时候,地方狭小,结果钩机把老刘的祖坟给刨了半边天。现在那个事未处理,接着我爸就走了。”
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先不要管这些吧,林老头子走了,愿逝者安息!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