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译州如愿回到了棠湖公馆。
他也不回房间,就躺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的林麓熬粥。
客厅还是太大了点,他想起过去的房子,客厅和厨房的距离只有两米,他在沙发上稍微侧眼就能看清厨房里林麓的围裙系带是单蝴蝶结还是双蝴蝶结。
“我胃口不怎么样,可以少熬点。没去成餐厅,你晚上吃什么?”他忍不住问,想让林麓转过身来。
他在梦里见过太多次背影了。
林麓往砂锅里加水,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头也不回说:“知道。我给餐厅的人打了电话,他们说可以送上门。”
花了钱的药膳,当然不能因为不去就浪费了。
“我可以把自己安排好,你先操心你自己吧。”她把粥熬上,走回客厅指挥裴译州躺好。
“吃了药头晕吗?”
裴译州老实回答:“有一点。”
声音沙哑,音调低得很显温顺。
她再测一次体温,摇头说:“你总是不病则已,一病惊人。平时小感冒几乎没有,一感冒肯定发烧。”
裴译州没话找话:“体质原因吧。”
“我看是睡眠原因。前两天照顾我可能是没睡好,但昨晚回去不应该累得倒头就睡?但你一看就没休息好。”林麓飞了他一眼。
裴译州没有被批评的自觉,被瞪了才无奈笑着说:“你把药都拿走了,单纯靠自己入睡是有点困难。”
“你都吃出依赖性了。睡不着闭上眼睛听听新闻联播录音不行?或者放点白噪音,戴上眼罩,再或者喝点安眠的酸枣仁制品?”她拧着眉毛提议。
但都被摇头否决。
“麓麓,你知道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什么。”
是挨着她睡,闻着她的味道,不用惊醒四处寻找,知道她随时触手可及,这样的安心才能让他真正放心睡着。
林麓假笑两声:“你想得挺美。”
然后又回了厨房,搅一搅砂锅里的米,顺便接了杯热水端出去。
“你嗓子开会都够呛,先别说话了,躺着吧你。”
裴译州顺从着躺好。
可是生病时哪里都不好受,闭上眼转动眼球的动作,也像废起齿轮在即将干涸的泥浆里吃力啮合。
身体里涌出一股热意,蒸腾着每个部位的津液。
等粥熬好,林麓才发出现他出了一头汗,睁眼时视线都没办法精准聚焦了。
“起来喝点粥,再量一次体温。”她放轻声音说。
鉴于裴译州生病过好几次,她已经习惯这样的流程——出汗到人懵的阶段说明药效开始发挥作用,接下来保证肚子有吃的,能睡着,就离病好不远了。
裴译州浑身发烫,坐起来勉强吃了点粥垫肚子,就恶心得吃不下了,无力地摇头。
林麓打算把碗端回厨房,转身要走时,手却被抓住了。
“留在这儿守着我,我想看着你。”裴译州喘出一口气才把这句话说完整。
他说话都很虚弱,声音哑得差点听不清。
林麓回头看他,脸烧得发红,五官眉眼有股说不出的艳。
或许是生病烧掉了他的一层伪装,那双眼里对爱人的渴望快要溢出来,带着上浮的泪意。
被抓住的手僵在半空中,她没有做出反应。
裴译州的烧得发亮的眼睛一点点垂下,手也松开。
林麓深呼吸,照旧把碗放回厨房,再给他量了次体温,接着把送上门的药膳喝了。
做完这些,她才在沙发边的蘑菇凳子上坐下。
裴译州睁开眼,对着她笑,左手滑出毛毯,去抓她的手。
是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相握着,拇指在她手背轻轻地摩挲。
多看两秒,感觉她的手上好像缺一枚一样的戒指。
林麓想挣开,但看着他紧盯着自己不放的可怜样子,抿了抿唇,还是默许了。
“快点好起来吧。世界进化这么快,怎么就没把发烧治疗进化得几分钟就痊愈呢。”
裴译州声音嘶哑,没说话,只是不停摩挲着她的手,捏着她的手指,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把她发冷的皮肤暖和起来。
“闭上眼,睡觉。”她态度不好地吩咐。
裴译州照做,只是手仍然不放。
“麓麓。”他低声叫。
林麓:“你睡不着是吧?不是说在我身边很好睡?我看你是在乱说。”
“没有。我只是,有点头晕。”
“头晕不是正常的吗?晕着晕着就能睡过去了。”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用另一只手去贴他额头,试图帮忙人工降温。
“头晕我帮不了你,但我记得现在有退烧贴,我给你买点。”
她说的是点外卖,但裴译州以为她是要出门,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不用。”
一只手被抓住,贴在额头的手也被按住,林麓现在的姿势很奇怪,坐着还得倾身。
她瞪人:“你松开点。”
裴译州不松,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她。
看她没有进一步的皱眉或者不高兴,他得寸进尺地,把她贴在额头那只手往下挪动。
他半握着那只手,一点点引导似的,让指尖划过眼皮,鼻尖,贴在发烫的脸上。
动作很缓慢,似乎在试探她的耐心。
滚烫的脸颊贴上一柔软冰凉的手,实在太舒服,裴译州忍不住咽了咽喉结,闭上眼主动去蹭那只手。
蹭还不够,手被拖到唇边,他小心翼翼去吻她掌心。
吻完才又看向她。
林麓就那样看着他,没阻止。
过了会儿才沉默着,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眼泪。
裴译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但林麓的心软让他看到了希望。
于是他继续拉着那只手往下,贴在自己脖颈上。
发烧的人全身都是烫的,但脖颈又稍有不同,因为颈动脉轻微跳动着,指腹贴在上面,像贴在胸口感受着心跳。
“麓麓,”他笑着,只是呼吸不畅通,流泪说话时总要不停吞咽,“麓麓,麓麓……”
林麓眼里也有了点湿意。
“你别说话了。”
她只是嘴上呵斥,但并没有抽回手。
裴译州于是再次得寸进尺,手往上攀,改为握住她的胳膊,自己侧头时顺势把她往下扯。
拉近了,他的手顺着林麓颈侧捧住她的脸,手指碰到她耳朵。
“我很想你。你好久不来看我了。”他忍着语气中的哽咽说。
那双眼睛被眼泪盈满,看不清眼神,他也看不清面前的人。
“我很想你。”他又说,一滴泪顺着眼角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