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真是稀客。”苏玖熙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到了此刻最不可能造访的人选。
“算上那次意外，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海莲娜·桑德拉·纽卡斯尔落落大方地坐到少女正对面，而后将摘下的礼帽递给郑晗希。
“看你们的情况，简是被指派给您当小厮了吗？”苏玖熙饶有兴趣地望着面无表情·郑晗希，“就我对她的了解，她似乎不太乐意。”
“哎，对。”郑晗希再也坚持不住她的扑克脸，开口吐槽，“假如你老板说你可有可无，你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
“她的人际技能算不上最好的。”海莲娜赞同道，“但你早就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助手，因此我需要你对我来说能派上用场。所以你别琢磨你老板了，多想想我们的倒霉处境吧。”
“对不起。”郑晗希还是感到憋屈，“我对当你助手这件事也不怎么开心。”
“我保证不命令你给我端茶倒水。”海莲娜回答，“好吗？尽量少命令你。”
“谢谢。”郑晗希挖苦道。海莲娜哼了一声，转向吃瓜愉快的苏玖熙。
“怎么了？”少女问。
“你清楚我找你的目的吗？”海莲娜反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我是否希望情况能够对我有利。”苏玖熙打起了哑谜。
“你想听好听的还是实话？”海莲娜以牙还牙。
“说实话，谢谢。”少女非常有礼貌地点头示意。
“我想纽卡斯尔军很快就要对赏金猎人动手了。”
“我错了。”苏玖熙扶额，叹气道，“还是说点好听的吧。”
“来不及了。”海莲娜摊开一张地图，伸出手，指向约克郡，“你看，苏玖熙阁下，备受称颂的‘上帝之郡’是英格兰最大的郡。另外，‘约克的历史，就是英格兰的历史’，她同样拥有一千六百多年的悠久历史。”
“咳咳。”郑晗希打断了她的阐述，贴着耳朵小声提醒，“那句话是乔治六世说的，20世纪上半叶不列颠国王。”
“反正，约克郡对王室至关重要。”知道自己超纲之后，海莲娜还是平心静气地为阐述加上了总结。
“很好。”少女卷着头发，慵懒地说道，“所以呢？”
“所以，首先，约克郡是王室在英格兰的核心，如果北方首都被攻破，王室的部队就会一触即溃。”海莲娜似乎真的在同对方讲道理。
“对，但这与赏金猎人完全搭不上边。”苏玖熙哂笑着海莲娜的强词夺理，“我们是和议会达成了协议，可猎人还是猎人，依旧拿钱办事。对于王室来说，这是完全不影响全局平衡的一点细枝末节。”
“对，只要赏金猎人还在你的手中。”海莲娜耸耸肩回应少女的嘲讽，“但很难说。现在你还是他们的话事人，至少大多数表面赞成你领导联盟。这一切的前提是赏金猎人没有公开立场。假如你表态了，那么赏金猎人的内部就会陷入紊乱，不是所有人的意见都是一致的，尤其是在金钱至上为体系的组织。”
“这样的话，你觉得我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苏玖熙语气上不禁开始咄咄逼人。
“对。”海莲娜直视从座位上站起朝她前倾的少女，总而言之，气势压制这一块，某位金融新星倒是拿捏得死死的，“但让我再说一遍，约克郡是王室的核心，而目前她面临的处境是腹背受敌。‘血腥公爵’命令我在马斯顿荒原之战前让纽卡斯尔军做出王室想要看到的成效。因此，只要我无法在一两个月内消除某些不稳定因素，那我就死定了。”
“你对你即将遭遇的失败似乎无动于衷嘛。”少女冷冷道，“还有，我依旧不明白约克郡和赏金猎人为什么会有联系。”
“联盟的副首领，你的得力部下，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姑且还是叫做得力部下吧，克里夫明显偏向于议会，再是你摆明立场，内部逐渐分裂为两个阵营，议会派与摇摆派，保持中立则是少数中的少数。”海莲娜按住情绪有些激动的苏玖熙，“在你的敌人面前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况我也没说赏金猎人已经脱离了你的掌控，只是一个十之八九的趋势而已。我的任务是扩大王室的赢面，或者说努力再让王室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在你公开宣布与议会合作之后，这个任务便变得明朗了。”
“那么你想怎么做？”苏玖熙尝试做了几个深呼吸，坐回位置。
“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让议会派更多地倒向摇摆派。”察觉到少女恢复冷静，海莲娜重新进入正题，“你的任务是想办法将克里夫和其他议会派成员引进约克郡，其他的事情尽管交给我们。”
“哦，我明白了。”苏玖熙阴阳怪气，“苦活儿交给我。”
“不，外交事项交给你。”海莲娜打量着桌上的地图，“据说某位能言善辩的金融天才是你。还是说你希望自行解决，好让我能坐收渔利？”
“我还是把他们交给你吧。”少女颓废地往后一靠，拿起计划表。
“你在过程中扮演了一个极具价值的角色，开心点。”海莲娜竖起大拇指，“我全心全意支持你。”苏玖熙苦笑着，下达逐客令。
在奔赴新目的地的路上，海莲娜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思考她的难题。
海莲娜如此淡定，有一部分只是为了不让苏玖熙变得毫无用处。少女在极端警惕的时候会表现得油盐不进。
实际上，问题远比海莲娜向苏玖熙阐述的还要棘手。有一种可能性她还没告诉少女，那就是后者早已被孤立但并不自知。海莲娜得到的保密情报里有暗探最近提交的赏金联盟情况报告：几乎没有动静。这意味着两种可能性：第一，议会派还在忌惮着苏玖熙，不敢轻举妄动；第二，他们暗地里谋划着什么，只是表面上伪装成无事发生。第二种的可能性显然大于第一种。
就算克里夫和他的拥簇者短期内不会影响战局，海莲娜也必须考虑到议会对约克郡即将采取的行动，三方融汇的联合部队毫无声息地部署在四周。五公里的正方形城墙可以抵御入侵，但失去后勤将会掐灭那最后一丝半缕的火光。
因此，海莲娜的目标是尽可能提高约克郡守军的存活率，他们面对的是比英格兰历史上绝大多数联合部队都要强大的议会军主力，活下去的希望微乎其微。
抛开赏金猎人不谈，这个难题也确实有些麻烦。
海莲娜不想承认她有多么乐在其中，她这两辈子（人生和血生）独自处理过不少棘手事务，而她最大的爱好都是在最短时间内破解这些近乎无解的难题。唯一的例外是这次的难度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她必须抖擞全部精神。
“那个。”
海莲娜睁开眼睛，望向声源。
郑晗希打开链接，将信息投影到二人之间。“如您（加重）所见，按照战略说法，约克郡实际上已经由议会控制。在他们威胁到约克城前，如何突破重围到达约克城，您（加重）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吗？”
“那要看你的作用了。”海莲娜目光越过郑晗希，锁定在了不远处。
脑伴查询当前路线后，某位助手表情凝固。“呃。”
“你不是开玩笑吧。”
海莲娜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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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文伯爵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老子才不听你瞎扯淡”的气场。他站在小空地上，摆出战胜方代表的姿势，眼睛盯着海莲娜走进来的丛林豁口。费迪南德·费尔法克斯站在角落，优哉游哉喝着小酒证明了他纯属看戏的。
“伯爵阁下。”郑晗希恭敬毕敬地行了屈膝礼。
“纽卡斯尔公爵，这是什么意思？”利文没有理睬她的大礼，“你要进入约克城，还想要我们放行。”
“是的，伯爵。”郑晗希回答。
“你明知道你即将踏足对你肯定有敌意的区域，双方的战役很快就要打响，但你还想要得到敌人的授意，让你正大光明进入约克城，是这样吗？”伯爵视线始终不离沉默的海莲娜。
“对，我知道。”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我为什么应该答应这毫无诚意的请求。”利文总算扫了一眼给若有若无的郑晗希，“暂且不提明摆着的敌对关系，我知道简·勃朗特是你们的最好选择，但你的要求又要另当别论了。”
“伯爵，我想肯定有部下向您报告了兰开夏郡最近的情况吧。”郑晗希冷不丁地提醒道。
“你是在威胁我，简·勃朗特，一个什么爵位都没有的勃朗特？”伯爵提高了音量。
“伯爵，您是想说您打算违抗上级的命令吗？”郑晗希问，注意到对方不明所以，“我指的不是苏格兰议会。原地等待的命令来自哪儿您应该心知肚明。”
“我百分之百愿意遵守命令。”利文说，“阻止纽卡斯尔军首领进入约克城也是高层想要看到的结果。”
“就全局而言，让纽卡斯尔公爵进入约克城才是上上解。”郑晗希往海莲娜的方向努了努嘴，“纽卡斯尔军在兰开夏郡，而指挥则是被你们围在了约克城里，相当于直接少了一个敌人。”
伯爵沉默下去。
僵持了一分钟后，喝完酒的费迪南德介入对话：“允许我提个建议吗？”
利文望向他，目光像是在说“你到底是哪边的”，不过最后他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接到命令是等待与克伦威尔会师。”费迪南德说，“我们需要的只是按兵不动，我们不知道下一个命令是什么，假如是阻止纽卡斯尔公爵，那也只能作罢；如果不是，卖纽卡斯尔公爵一个人情也并非坏事。这样的话，我们只是在适当的时间做了一件适当的事。”
“好吧，我同意。”十几秒的斟酌，伯爵松口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简·勃朗特，还有纽卡斯尔公爵，假如你们要进入约克城，无论出现什么差错，我都会把全部怪罪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