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着麻布披风的瘦高男子拉住缰绳,在一座外形对称柱式建筑前停下。
虽然不同于其他寻常的“情报收集所”,而且招牌上写着“Va-11 hall-A”这种意味不明的短语——就当它是特立独行的酒馆吧。
将矮种马拴在门口,男子摸出卷烟咬在嘴里,火柴在酒馆前的柱子上轻轻一划,很快完成了第一步骤。
推开实木栅栏(美名:中世纪酒馆大门),里面的陈设与酒馆外形相符,高雅、洁净、安宁,可以说是最不能收集到情报的酒馆。
酒馆里没什么人,除了在吧台前和酒保聊天的一位像是英格兰贵族小姐的金发少女,他是唯一的客人。
男子皱起眉头,眯着瞥了一眼披风下打开的怀表,嚼了嚼烟屁股,径直走向吧台。
“boSS说威士忌她托人去找了,但你懂的,这附近就是双方的其中一个交战点。”吉尔听到渐行渐近的马靴踩地声,与传统的木地板不同,“Va-11 hall-A”采用的大理石地面着实会削减警惕性。
“调制饮料,改变人生(time to mix drinks and change lives.)。欢迎光临Va-11 hall-A,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她中断闲聊,对瘦高男子说道,不忘指向柜台上贴着“威士忌”标签的瓶子,“很抱歉,威士忌缺货了,因为战事,一时半会还得不到补充。”
在她说话的当儿,男子天蓝色的瞳孔反复打量整套酒保制服——白色长衫,酒红色领带,黑色吊带背心——极为罕见的搭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暂且不论这个装束,单单看服饰的光泽和顺滑程度,他见过一些男爵、子爵,穿戴虽然看上去很奢华,但精细程度却远远比不上少女简朴的两三件制品。
“一杯白兰地,谢谢。”借着提出要求,男子直视吉尔的面孔——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脸上没有任何瑕疵,几秒钟的观察竟找不到任何毛孔,就像是存在于童话中的公主。
面对男子毫无遮掩的目光,吉尔自然早有察觉,只是在酒馆多年打工的经历让她能轻易保持住扑克脸。她从柜台上取下白兰地,落落大方地现场调酒。
“先生,你喜欢什么风味的白兰地?”吉尔礼貌地问道,抬起头,二人的目光交汇。
男子瞳孔一缩,但不是因为畏惧,只是被一种前所未见的魅力所震撼。
“哦?我以为白兰地只需要直接倒给我。”回过神的男子饶有兴趣地盯着调酒壶,对于几世纪以后的制法,他充满好奇。
“当然可以,只是这样就体现不出酒保的水平。”吉尔说着翻找出所有可能用到的辅料,各式各样的东西着实惊艳了男子一把。
“那就来一杯味道冲的吧。”男子摘下毡帽,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邻座的金发少女隐晦地咂了咂嘴——标准的大镖客发型,只是少了点标志性的胡子。
白兰地2\/3,白朗姆酒1\/3,石榴糖浆1 tsp······吉尔心里默想着,将材料一样一样地加入调酒壶。围观的男子有些汗颜,石榴糖浆在他眼里就是蜂蜜,白兰地里放蜂蜜,这是怎样奇怪的组合。
最后是必不可少的1ml柠檬汁,加冰······嗯,地窖里还有早上刚造的冰块。吉尔弯下腰,拉开脚底下的滑门,从桌上拾起小铲子,舀起一大勺冰块送入调酒壶。
另一边,男子尝试与咔吱咔吱啃小饼干的金发贵族少女聊天——称呼为“贵族”,是从她的穿着和左胸前佩戴的族徽判断,但谈及饮食礼仪,少女又和“贵族”一词相差甚远。
“勃朗特公爵小姐,请问您是玛格丽特老祖为首的长老派成员,还是以现任公爵为首的新生派成员?”郑晗希将啃了一小口的饼干放回盘中,冷淡地回望,男子左手搭在肩上的披风边缘,保证能够第一时间掀开。
“赏金猎人,呵哼?”她从喉咙深处挤出轻蔑的拟声词,紧随其后的鼻音只有不屑。
男子并没有被郑晗希的挑衅激起情绪,只是又点起了一支卷烟。
“我只是一介平民,想要活下来只有两个选择。”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吐出几个完整的烟圈,“教父或者赏金猎人,但是我讨厌腐朽的天主教会,所以我选择当赏金猎人。”
“但你说到底还是天主教的走狗。”郑晗希右肘搭在桌面,撑起自己下巴,露出招牌的玩世不恭式笑容,“圆颅党想必不会待见你。”
“无所谓,赏金猎人都是孤独的。”
“因为一味追求金钱而不近人情,这才是孤独的原因。”郑晗希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男子自嘲地笑了笑:“您说是,那就是吧。”
拣起之前没有吃完的小饼干,郑晗希端详着边缘处不规则的咬痕,缓缓道来。
“命如草芥之地,有时死亡价更高,因而有了赏金猎人。”她又放下饼干,转头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感谢战争吧,克里夫先生。战争让不列颠成为地狱,也滋生了赏金猎人这个职业。”
克里夫身形一震,以媲美亚瑟?摩根的速度掀开麻布披风,右手抓向左轮枪套。
但动作并没有得到完全贯彻——冰冷的圆筒状物体贴在他的太阳穴位置,同时他手指仅仅刚好搭上扳机。
“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公爵小姐。”克里夫认命地将子弹披肩卸下扔在地上,双手缓缓举起,最后朝郑晗希行了完美的法国军礼,“先不谈枪斗术,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如果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才奇怪呢。你们赏金猎人真的奇怪,为什么喜欢把名字纹在袖口?”郑晗希依旧举着来复枪,只是另一只手上凭空出现一卷羊皮纸。
克里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溶于平静的深潭。
几秒钟后,胜利方率先收枪,将摊开的羊皮纸卷回扔还给败者。
“爱丽丝·劳拉·冯·勃朗特,勃朗特家族现任家主,悬赏一磅金币,要求只抓活的。”郑晗希拍了拍脑袋,“圆颅党这里是不是出问题了,爱丽丝对整个战局影响力微乎甚微,何况曼彻斯特郡的勃朗特已经全灭,约克郡的勃朗特全权由玛格丽特老祖负责,即便这样,爱丽丝还值一磅真真切切的金币?”
道声谢,接过酒的克里夫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抿了一口淡黄半透明的芳香液体。
“挺符合男子气概的酒,辣的表面、酸甜的内核。”他在彻底品尝第一口之后,带着强烈的欲望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舌尖轻触的欢悦结束,强烈后劲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40°中酒精都能这么猛,该说你勇敢,还是说你鲁莽呢?”郑晗希啃着小饼干,在一边说起风凉话。
“请喝这一杯。”吉尔端出刚摇和成的一杯乳白色饮料,说是饮料,仅仅的8°酒精和占绝大部分比例的牛奶完成了这个定义——白兰地蛋酒登场。
这杯软饮成功起到解酒的作用。
恢复常态的克里夫掂起郑晗希盘里的一块小饼干送入口中,招致后者的白眼。
“嗯,可可脆饼干。”克里夫等待着面粉和可可的味道完全散去,像是终于想起什么说道,“赏金猎人只需要考虑任务和报酬。”
“嘛嘛嘛,一个传统的赏金猎人。”郑晗希摸了几下桌上的来复枪,目光停在克里夫披风下左轮所在的位置,“当拿手枪的人遇到拿来复枪的,拿手枪的会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句墨西哥谚语。”
赏金猎人报以意味不明的微笑:“谚语不等于真理,小姐。”
“但你要知道,刚刚我在来复枪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占据先手。”
“那大概是披风的错误吧。”克里夫并没有打算在“哪个枪种好”的话题与郑晗希争论,他抢在少女前头开启新的话题,“从线人那里我得到消息,爱丽丝·劳拉·冯·勃朗特就在这个地区,小姐,不管你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是勃朗特的一员,我希望你不会妨碍我。”
“看来你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愚蠢。”郑晗希拾起来复枪,在克里夫惊诧的目光中,整把步枪凭空消失。
“我不会阻止你,猎人阁下。”她又开始啃啃啃大业,口齿不清地给赏金猎人一个温馨提示,“但我必须提醒你,就像你不相信左轮会败给来福,热兵器说不定也会败给血肉之躯。”
“她在东南方向的旷野,往那个方向一直走,你会找到她的。”说完这句话,郑晗希朝吉尔要了一杯“香榭丽舍大街”,有意无视克里夫。
赏金猎人戴上毡帽,头也不回地走出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