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完了。”郑晗希没有惯着表面上的老祖宗，一脚把“横尸街头”的玛格丽特踢醒。
“血腥公爵”一屁股从担架上坐起，摇头晃脑之后开始环顾四周，企图找回丢失的记忆。
帐篷，头上是斯图亚特王朝的纹章，铭言，吉兆，凶兆，羽饰，花环，垂帷，盔饰，冠冕，护盾兽和盾徽（背景、普通图记、寓意物、盾面饰框、勋章、底座、箴言）经一一核对后确定无误，看来自己至少还在1649年之前。
“呼——”玛格丽特长吁一口气，抬起右手想要擦擦额角的冷汗，然后发现只剩下半截的后臂。
“纳米机器人只能治伤口，对直接的肢体残缺没有任何帮助。”郑晗希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语气里满是“我tm真想就这样弄死你”的杀意，“所以目前只做好了止血工作。”
仔细端详肢体平滑截面的玛格丽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反正现在她貌似对自己的肌肉组织燃起了浓厚的兴趣。
“哇塞，粘性炸药的爆炸效果这么赞的嘛！”郑晗希啪的一下捂住自己的双眼，这家伙关注点果然不能按照正常人思维去解析。
“那是我用激光切割刃帮你处理烂肉的结果。爆炸，即便是22世纪也不可能做到让缺口这么平整。”
大约是察觉到某人的语气不善，玛格丽特连忙打了个哈哈：“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嘻嘻。”
没有留给郑晗希情绪自由发育的时间，她的重心又回到断臂上。
“我那么长一截小手手馁？”双手合十，“血腥公爵”比出右手的原有长度，企图说服自己，亲爱的头号女友并没有逝去。
郑晗希转过脑袋，存心不打算掺和。
缺少互动的观众，发牢骚着实无聊透顶。玛格丽特作为三朝遗老，自然深谙此道。
“就假设我的右肢是被平滑切割的吧。”转瞬间换回稳重的常态，她开始旁敲侧击，“你们的缝合技术如何？”
伴随着充满冒犯意味的噗嗤一笑，玛格丽特抬起头，恰巧迎上郑晗希的白眼。
“嘿，小老弟，看来有必要让你了解一下勃朗特家族的礼仪了。”玛格丽特拿出勃朗特老祖的气势，似乎真的想要让“简·勃朗特”学会点什么——只是海峡对面的波旁口音让这句话立刻变味。
按照教育后辈的那一套撸起常用手的袖子，蓦然发现只剩下半截。
“我把你还算完整的食指留在荒原了，至于丹尼尔·哈维，他的右臂大面积烧伤，虽然手掌被炸穿了，但治疗及时、伤口没那么严重，不会有任何隐患。”脑伴再次在终端面前大显神威，郑晗希借着玛格丽特沉默的瞬间回答她没有说出口的东西，一边把绷带丢给后者。
清楚丹尼尔·哈维在威廉·哈维的一生中起到重要作用，既然有人帮自己善后，玛格丽特对重启账号“血腥公爵”的操作不再留有忌惮。
“我劝你还是稍微成熟一点吧。”郑晗希打断她思维的发散，“玛丽会无怨无悔为你操劳，但我可不会。”
“如果‘血腥公爵’还要大放光彩，修正力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玛格丽特望向郑晗希，眼神充满揶揄：“我怎么记得你是中坚的历史唯物主义者，‘历史修正力’不是和它背道而驰么？”
非纯粹马克思主义者，思想融合了空想主义的自由和后现代主义的严谨，也就是所谓“仁者见智”。
“血族这样的超自然物种都能存在，修正力相比不算什么。”郑晗希没心思在哲学领域和法兰西伏尔泰主义者、不列颠进步主义者唠嗑，她还是想了一个合理的方法论应付，“相比而言，蝴蝶效应你大概率会接受。”
“的确如此，但我不太赞同你对我的定义。”玛格丽特还在琢磨绷带，突兀地说道。
知晓脑伴对终端的优先级，郑晗希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
“我难道说出声了？”
“不，白痴，我会读心术。”玛格丽特挑衅式挤眉弄眼，最后忍不住笑场。
“哇。”感叹词的单音节中寄予了陈述句的波澜不惊，某人的捧读技术不可谓不专精。
双手在脸上拍了几下以回神，郑晗希指着被扔在担架上的绷带：“你打算怎么处理？”
“既然都说了血族是超自然物种，那么我就不演了，直接摊牌。”原本抱胸看戏的她听到如此大言不惭的“牛皮”只是随意一瞥，眼睛便逐渐睁大——之后全神贯注依旧难以解释她所看到的一切——“血腥公爵”的肢体截面前端出现一团血雾，而后像是不断提升帧率，朦胧中有柱状体具现化，从截断处开始，不断向上延伸。遮盖的帷幕缓缓拉开，血雾退场，先是手臂，然后是成形的手掌——不是一根一根手指复生，而是以水平线形式全面推进。
截面丝毫没有存在的印记，除了新生肢体带着病态的惨白与原有肢体表面的皎洁不带有模糊效果的分界线。
“开玩笑的吧······”目睹超现实主义画面而世界观崩塌的郑晗希不敢置信地喃喃道。玛格丽特在肢体复原完成便能够立刻活动新生区间，说明血雾并非简单的缝合，至少神经组织也被连接上了。忽略机体移植排斥性，毕竟再生的不是原装配件，肯定需要漫长的契合，更何况，肢体的复原本就牵扯到更深层次的医学知识。
从另外一个角度想，如果肢体复原能像玛格丽特“血雾重组”这样简单的话，就不再会有残疾人——而22世纪也依旧没达到相应水平。
同时，如此快速且不具有副作用的复原方式，人对自身躯体的重视必然会大幅度下降，还会衍生出其他一大堆头疼的伦理问题。
真麻烦。郑晗希糟心地使劲抓捏额前的刘海，设想推进只让她看到更为严重的后果。
果然还是要把血族这种物种扼杀在摇篮里吧？危险的念头没来得及在脑海里宣誓主权就烟消云散——爱丽丝这么可爱，难道有人能下得了手？
“玛丽。”玛格丽特呼唤助手的声音将郑晗希拉回现实，贴身女仆再次凭空出现，恭敬地递给“血腥公爵”一根玻璃试管。
优雅地取出木塞，试管口抵住下唇，泛着诡异色彩的血红液体顺着管壁潺潺流入口中。
只有在此刻，畅饮血液后、嘴角带着殷红的玛格丽特，尖牙，妩媚神色，不断提醒着郑晗希“血腥公爵”的种族。
悄悄地摸向腰间，军人的习惯使她放弃脑伴反击。
小细节被其余二人尽收眼底。
“浓缩始祖之血，名称中二，效果一流。”玛格丽特的面颊褪去潮红，她冷静地回答，只是气息上还有经历剧烈运动的余韵。
“如你所见，快速修复以及致命伤修复需要消耗自身的血液，代价就是对血液的渴求。”失去作用的试管在郑晗希眼前晃了晃，她接着说道，“从我父亲开始就一直延续的应急道具，可谓传承精华。”
也好。听到解释（找了个台阶），在场唯一普通人停止自卫行为的倾向，努力思考如何打破尴尬。
“你首先必须理解，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玛格丽特站起身，做过简单的拉伸动作确定右手基本恢复，她对贴在出口边的郑晗希说道。
唔，看样子不想让自己离开。
“我知道。”表面上，郑晗希还是很配合，“维护历史秩序的稳定。”
“和墨守成规是两回事。”
呵，意有所指。她扬起眉毛，满口的火药味儿：“你对之前在楠特威奇和舍伍德的所作所为心安理得喽？”
“是，又不是。”蹩脚的挑衅对三朝遗老而言不太够格，经典的矛盾回答把疑惑一脚踢还给郑晗希。
“听着，玛格丽特。”郑晗希直呼“血腥公爵”的名字，鲁莽下是单刀直入，“对你行为上的性质无关个人恩怨，你必须明白历史修正力，或者蝴蝶效应对我们的工作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只是希望一劳永逸，仅此而已。”玛格丽特按住玛丽的肩膀，阻止后者因荣誉而攻击郑晗希。
“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平静的语调依旧难盖内容的直接——似乎郑晗希已经撕破脸皮。
“我只是走了一条干净利落解决问题的途径，尽可能减少各方的牺牲。”
“和平主义者用动能武器眨眼杀死几百活生生的无辜人士，我怎么不觉得这是在尽可能减少各方牺牲呢？”
“为了和平，这是必要的手段。”
看到玛格丽特坚毅的目光，郑晗希感到作呕。她转过身，不打算再多留片刻。
就当她的前脚即将踏出帐篷的一刻，战术匕首横在了脖颈处。
“17世纪出现的军用粘性炸药，你何尝不就是我呢？”
耳畔是公爵冷酷的声音，身旁是女仆冷酷的胁迫。
“哎，看来我们都在走自己所坚持的路。”
郑晗希叹了一口气，往匕首锋面直直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