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前的水面宽阔绵长,在这一里多的水域中已经筛选出了最后一名。
黄色的那支冲的极快,哨声刚开了个头,这支队伍就铆足了力气冲到最前,然后不受控制的歪到了斜对角处。
原本应该和福王对抗的皇家那只不得不被挤的换了方向,只留下最后面的武将那只绿色龙舟在后面吃力追赶。
原本福王的那只老早就被打过招呼,只在一开始的时候作势领先,等到中程再刻意放缓,给他们一个后来居上的成就感。可谁知阴差阳错的,对手突然换了队伍。青色的那只索性不再顾及,撒开膀子准备来个完胜。
青队一路领先,又在沿途收获了数不清的欢呼和鼓舞。绿队倒是心态颇稳,一直稳扎稳打的一点一点缩短距离。
陶然楼正好在赛段的中程,楼下的河道弯曲狭窄,最是最容易翻盘的地方。
青队按照以往的经验,在途经酒楼时特意多让了一些,生怕会撞到水底的石阶。正是因为它的这番操作,恰好给了绿队见缝插针,后来居上的好机会。
绿队的这群兵营里的健壮小伙子们兴致高昂,甩开膀子拼命的从缝隙里挤。
青队瞧见苗头不对,鼓手立马发出指令,叫队友们往岸边靠。
前路越来越窄,绿队也看的发急。就在围观的人群紧张的乱声呼喊时,在众目睽睽一下,绿队的鼓手突然站起身来,脱下外袍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的指示着面前的汉子们统一发力。对面的这群壮小伙子们令行禁止,一边用力一边嘶吼,带着千军难挡的气势逐渐挤出了一条前路,甚至隐隐的,有要和青队齐平的趋势。
青队见状也顾不得再使坏,立即将船头调正,一门心思的往终点冲。
可士气正盛的绿队哪里能放任青队冲线,前头露着里衣的鼓手站的更高,像是在杀敌一样,鼓点一声响过一声。
随着响声和嘶吼,沿河两岸的窗户全都洞开到最大,一个个少爷小姐们也都顾不上矜持,或明朗或含蓄的支持着将要反超的这只。
厢房内,个子最高的大姑娘放任几个妹妹挤在自己面前大声叫号,自己则靠后半步,捡了个空从缺口处去看。
绿队一鼓作气,在刚过转弯处顺利反超。
两岸上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这呼声不分敌我,所有人都在真诚的为这支迎难而上,不骄不躁最后成功后来居上的队伍开怀。
三公子付如鹤也激动的差点原地跳出窗口。没等他平复,二公子又起了坏心,故意提醒道“你押的可是你后面一个月的零用钱。”
就这么一句话,原本还在雀跃的三公子一下就萎靡了,直惹的其他人‘嗤嗤’笑。
三公子被他们笑的不好意思,眼神转了两下,急中生智道:“快看,是小梁将军!”
屋内的人果然被他的话岔开了注意力,一个接着一个的顺着他的指尖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绿队那个没穿外衣的鼓手竟然是梁照月。
大姑娘付迎麒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了一眼,好巧不巧的,这时的小梁将军将照月也刚好抬头看向头顶,正好和大姑娘对上了眼。
只是一眼,梁照月就愣住了,手中的鼓锤也忘了敲。
付迎麒被他看的垂下目光,又注意到他没穿外袍,低声锤了一声“登徒子”后立马推到了远处。
思念多少的倩影就这么忽然消失,只留下一只朱红的珠钗记在了他的心里。
梁照月迅速回神,催促着他的队友快点完成使命。
绿色的龙舟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甩开身后的对手迅速冲过终点。浮光桥上,等待许久的礼官立马迎了上来,贺喜道:“恭喜诸位,得了个榜眼之位!”
“才第二?”
刚从龙舟上下来的队员们一个比一个还要惊讶,争先恐后的追问“谁是第一?”
礼官神秘一笑,突然面露崇拜字正腔圆的宣布“自然是我们红队!”
红队,也就是皇家的那一支。
本来以为能拿第一的绿队队员们也顾不上遗憾了,个个与有荣焉的夸赞起第一名,真心实意的程度,仿佛他们才是红队的队员。
梁照月看这群人谄媚的模样看的心烦,恭维了几声借口说衣服脏了,寻了个偏僻处去躲清静。
挤挤攘攘的人群里,消失了一个人就像大海中消失了一滴水一样,轻而易举而又难以察觉。
等到口谕亲临,几队人马需要跪地受赏时,梁照月才终于整理好衣衫露了面。
这次比赛,每一支队伍都恰好比出了合适的名次,让坐观全局的大人物个个喜笑开怀,这就导致比赛的奖品都比事先公布的要丰厚不少。
这些奖励只和参与了比赛的人有关,无关的那些,早就将心思从龙舟赛上移走了。
陶然楼上,看完了比赛的付家人已经开始商量着要不要留下来用饭了。
一家九口人一半赞成一半反对,两方人马僵持不下,将目光投向能决定哪方胜出的六姑娘付迎萱。
付迎萱是个懒得动弹的人,按照她往日的脾性,她十有八九是要赞同留下。可莫名其妙的,一股没来由的小动物的本能让他预知到了还未发生的危险,于是她一反常态,语气坚定的投票道:“我赞同回家,三哥哥好不容意回来,祖母说不定已经让人备好饭了。”
赢得那方趾高气昂,败的那支垂头丧气,作为胜利者的代表,大夫人一锤定音,“走!现在回家!”
一群人从高到矮,硬是排队走出了一股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
一轮到要动脚的活,六姑娘付迎萱就开始犯懒,脚下跟长了钉子一样一步一挪,硬是磨蹭到了最后。
身后的一大串丫鬟不敢冲撞到来往的贵人,礼貌的往后退了半步。也正是这半步的距离,让一个突然拐出的白衣公子得了机会,恰好撞到了还未完全拐弯的六姑娘。
丫鬟们惊呼半声,又立刻捂住另外半声。
那白衣公子后知后觉到自己撞到了人,想要回身道歉,又撞上了一双眼波流转的勾魂眼。白衣公子被她瞪得魂飞天外,等到回过神来以后,眼前只有快速躬身穿过的桃衫侍女,哪里还有半点姑娘的身影。
白衣公子有些恋恋不舍的挪回视线,咂摸了一下又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趣,这姑娘有趣得紧。”
返回家门的一家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端阳节。
端阳节后,付侍郎重新上值,付三公子返回松风书院,夫人和小姐们也各有各的活计,一大圈盘算下来,倒是付二公子意外的清闲。
刚刚习惯了热闹的心一时半会儿的还静不下来,付如松琢磨了一圈,决定去个清静的地方寻个恬淡的朋友换换心情。
这个朋友非兰华观的严知信莫属。
付二公子是个从不拖延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就立马派人去送了帖子。
严知信当场回了信,付二公子接到回信后立即出发,走的轻快而又匆忙。
在府衙里闲渡了半日的付侍郎趁着小娇悠悠回返,到了家门随口吩咐了一句“叫二公子来书房见我。”
得到任务的家仆急匆匆的去,过了一会儿又急匆匆的回信道:“二公子出门了,说是去兰华观摘菱角。”
“这时节有菱角吗?”
付侍郎回问了一句,仆人答不上来,付侍郎也没在意,挥了挥手叫了退下。仆人刚要转身,付侍郎又把他叫住,嘱咐道:“给春华传个信,叫他看好二公子,千万别叫他掉水里。”
仆人一脸迷茫,心里想着“二公子在江南长大,水性好着呢,落水怕什么?”转念一想,老爷既然这般吩咐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他利索的应了声,立马叫了个腿脚麻利的小子去兰华观传话。
摘菱角只是个幌子。兰华观里,付二公子借着探讨书法的名义实施结交朋友的事实,两个人情投意合,不过半晌就兄长爱弟的互相叫了起来。
付二公子正乐不思蜀呢,这时小道童传话道有付家人求见。
付二公子跟着小道童出去见了人,等再回来时已经说起了道别的话“家中父亲传召,小弟先走一步。”
严知信没有阻拦的理由,回应道:“有空再聚,愚兄扫榻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