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可不是这么容易能被忽悠过去的。
七姑娘方才的那声又尖又响,任谁听过,都知道她是在哀嚎。
老太太叫金果扶她坐起来,难得的撂了脸色,“我是上了年纪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
老太太这话说的太过严肃,直吓得大夫人赶忙跪下赔罪。
身后的两位姑娘也紧跟其后跪了下去,三个人一起低头请罪着,恳求老太太宽恕。
老太太急忙又叫她们起身,安抚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们有事瞒着我。”
大夫人说着她的指示缓缓起身,等她再次走到老太太身前时,又提前预警着:“有条不太好的消息,我要说给您。您这病还没好呢,可千万不能太激动。”
老太太做好了准备,又听从大夫人的安排,提前备了片提气的人参放在手边。
大夫人下令将闲杂人等都签了出去,等到屋内只剩下这几个主人以后才又平缓的开了口。
大夫人的话语无波无澜,但内里的消息却让人心惊胆战。
听完消息的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手指颤了缠,似乎要晕。
大夫人慌忙将手边的参片喂到老太太唇边,然而却被拒绝了。
老太太将大夫人的手轻轻按下,深吸了几口气后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不能瞒着盼儿。”
大夫人闻言满脸不赞同,忧心忡忡道:“大姑娘生来柔弱,体质也不去下头的几个妹妹好,要是再叫她伤了心神,恐怕会对折损寿元。”
然而老太太却不赞同她这个话,反驳道:“盼儿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是个外柔内刚的,骨子里的刚强不比这世间的男儿差。这是她的劫,必须得她亲自去经历。更何况了,瞒得了她一时也瞒不了她一世,若是过段时间再叫她从别处得知,岂不是给她徒留遗憾?”
大夫人说不出其他辩驳的话,只好回头向两个小辈求救。
谁知这俩姑娘竟然也站在了老太太那边,一致支持着老太太的说法。
三对一,大夫人败下阵来。可这般大事,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
于是她强撑着没当场答应,只说了一句“要再问问夫君的看法。”
她有顾虑,老太太自然是明白的。因此老太太也没过分为难她,只劝了两句又让她自己决定。
付侍郎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时也没回来。大夫人担忧他会出事,连续派遣了几波下人出去寻人。
先头出去的小厮已经有了消息,正立在花厅内向大夫人回禀着:“昨夜里火势极大,天快亮时又起了风。天牢内失了火的那处已经救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里面全都烧成了灰烬。没逃出来的那些人全都烧没了,骨肉衣衫全都成了一片。大老爷按照狱卒的指引将严公子倒下的那块全部用布兜了出来,现下已经到了兰华观那边给他布置灵堂了。”
听见这话,大夫人连忙叫了管事过来,嘱咐他去置办丧礼所需的器具后,又命厨房尽快做了一些祭祀的用品和一堆顶饿的干粮,又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亲自送到了兰华观。
兰华观后院处,一具空棺正孤零零的停在院门外的树下。
大夫人隔着老远就在挑着车帘朝外观望,待这具白皮棺跳入眼帘以后,她眼中那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决了堤。
豆大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一般一串串的砸在手背上,“啪嗒”一声,叫人疼到了心坎里。
从路口到院门,按照马车的脚程来说,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中,怜爱与悲悯交织的痛苦在她心头来回纠缠,直缠的她险些瘫软在地。
两侧的丫鬟既有眼色的将她搀扶住,又是扇风又是递水,用最快的办法帮大夫人平息着情绪。
马车已经停下了,大夫人又在里面哭了一轮。等到得了消息的付侍郎赶来迎接之时,车马里的大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就连气力也回来了不少。
付侍郎亲自递手将大夫人接下马车,待她站稳后,两只手还牢牢的牵着,丝毫没有要撒开的意思。
走到棺椁前,大夫人主动松开,上前鞠了一躬,又点了三炷香。
付侍郎忧心她会被悲伤击倒,又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停在了大夫人的身后。
大夫人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又直起身子叹气道:“这孩子命太苦了,还未成年呢,就这般惨烈的去了。身后只能停灵在这露天的空地不说,就连棺材都只能用这白皮的薄棺。”
付侍郎知道大夫人是个会爱屋及乌的心软之人,遂出声安慰着:“没办法,这是旧例。还未成人又暴毙在外的少年人是不能在室内设灵堂的,只能用这薄棺麻绳停灵在旷天野地里。”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心中早已将严知信当做了自己家的孩子,所以才会格外的心疼。
付侍郎又安慰了她几句,大夫人又想起正事,询问道:“严知信既无亲族也无从仆,今夜谁来为他守灵?”
付侍郎接话道:“咱两家虽然订了亲,但终究还未成,叫我们家的人守灵不太合规矩。方才我同观中的道长商议过了,道长说要:严公子走的冤枉,需得做两场法事抚慰他的怨气。因此观中会派一些弟子在夜间诵经,顺带着,也算为他守灵。”
大夫人闻言这才放心,又建议道:“叫咱家的人留下吧,正好留下来伺候道长们。等明日过来,再多带点供奉,届时也好请道长们为严知信多做几场法事。”
付侍郎当即同意了这个建议。
又忙活了一会儿,付侍郎和大夫人启程回家。
在回家的马车上,终于空下来付侍郎这才想起家里,有些担忧的询问:“这事儿,家里知道了吗,有没有告诉盼儿?”
大夫人摇摇头,说道:“几个小的怕是已经知道了,老太太那边是我亲自去说的。至于盼儿嘛,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那老太太什么想法?”
大夫人回答道:“老太太觉得不该瞒着。可我还是犹豫,所以才来问问你。夫君,你是怎么想的?”
付侍郎无言沉思了片刻,艰难决定道:“这事儿,不能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