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脑袋里的吃瓜小雷达在这一瞬间狠狠地动了。
她摸了摸鼻子,转了转眼珠,收回了即将迈上台阶的脚,悄悄地退回了人群里。
白影们哭嚎着,顺利地分开人群,来到了酒楼的门前。
林墨这才看清,这一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皆是披麻戴孝。
有的人穿着一身纯白的孝服,连头上都带着长长的孝帽,真可谓是从头裹到了脚。
有的人则只在上身披了白麻布,腰间系着白腰带。
他们刚刚放在酒楼门前的是一副门板,门板上盖着白布。
从白布下透出的轮廓来看,躺在门板上的应该是一个魁梧的成年人。
在满地红纸屑的映衬之下,这抹白显得尤为刺眼。
走在最后的中年妇人一身重孝,眉头深锁,满面凄苦,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诉说着她曾经遭遇的苦难。
妇人悲伤过度,她脚步踉跄,身形来回晃动,只能靠着左右两边搀扶着她的妇人,才能勉强站稳身体。
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冷峻的青年,以及一个紧紧地抓着妇人衣角,一脸无措、懵懂茫然的小女孩。
中年妇人似乎是被金灿灿的牌匾晃花了眼,她突然挣脱开搀扶她的两人,闷着头便往酒楼里头冲。
门口迎客的伙计见状不好,两人赶紧上前拦住,另有跑堂的伙计去给掌柜的报信。
妇人与酒楼伙计撕扯了半天,最后力竭,只好一屁股坐在了酒楼的台阶上,拍着大腿,边哭边嚎。
“王友德,老吴不在了,我也不活了,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你给我出来,哇啊...你个畜生啊,你出来啊...啊~哈啊......”
“你也太缺德了,你啊......”
“啊~哈~哈~啊...老天爷啊,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让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呀?”
“当家的,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就这么丢下我们娘仨儿,撒手走了,你冤不冤哪?”
“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
围观的人群皆是一脸震惊。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才能在人家开业的喜庆日子里闹腾这么一出。
不过,既然牵扯到一条人命,他们不知道具体因由,还是不要随意说话才好。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现场一时间只剩下妇人的哭嚎声。
有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已经开始默默地跟着抹起了眼泪。
“大兄弟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道压抑着兴奋的男声在林墨的左侧突兀的响起,林墨好奇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谁啊?这么勇?
原来是一个头戴方巾,身穿锦衣的青年,他将跟着这支队伍来的一个汉子拉了过来,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那个汉子。
“嗨,你别提了。老吴家原先也是开酒楼的,他家的全鱼宴,那可是一绝,在这十里八乡都是很有名的。”
“王友德当年从外地逃难过来,就剩下了一口气,晕倒在老吴家酒楼的后门。是老吴掌柜给了他一口饭食,将他给救了回来。”
“王友德活过来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要报恩,一定要跟着老吴掌柜干,到如今也有个十来年了。”
“前些日子,王友德突然从老吴掌柜那里分了出来,还去州郡衙门将老吴掌柜给告了,说是老吴掌柜这十几年来,用的一直是他家的祖传秘方。”
“老吴家从他父亲起就开始经营小饭馆,一步一步地,才变成现在的大酒楼,已经足足三十年了,我们这些街里街坊的都看在眼里,一清二楚。”
“生意做大了之后,也不是没人打过他家秘方的主意,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这次,王友德虽然打了老吴掌柜一个措手不及,老吴掌柜却也没有慌乱,仍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汉子眼神冒火,口沫横飞,越讲越愤慨,话音里却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嘿,你们猜怎么着?”
“王友德竟然真的拿出了有牙人作保并且在衙门备过案的方子,果然跟老吴掌柜家正在用的方子分毫不差,老吴掌柜呢,却什么证据都没拿出来。”
“嘿!你们说怪不怪?老吴掌柜自己藏起来的方子,以及在州郡衙门备案的方子,竟然,全部,都找不到了。”
“他找来的人证也在州郡衙门的大堂上纷纷改口,不是毫不知情,就是时间太久,什么都记不得了。”
“为了打这场官司,老吴家的钱也花完了,房子也卖了,没想到,不但输了官司,还倒欠了王友德几百两银子,老吴掌柜还白白被打了几十板子。”
“这不,老吴掌柜没撑住,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汉子的语调抑扬顿挫,像在茶馆里说书一般,一下子就将戴方巾的青年给带进了剧情里。
随着剧情的发展,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表情也时而愤慨,时而惊讶。
最后,他右手成拳,不停地捶打着左手手心,一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竟然还能这样”的模样。
方巾青年捶胸顿足,终于消化了刚刚那庞大的信息量,还嫌不够过瘾,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汉子。
汉子在这样的眼神里逐渐迷失了自己,他往人堆里扎了扎,手往酒楼的门脸指了指,压低了声音。
“看到没,这个酒楼啊,原来就是老吴家的,这才几天啊,就已经彻底改头换面,重新开业了。”
接着,他将手指竖了起来,指了指黑漆漆的天空。
“王友德啊,这次是找到了通天路喽。”
“听说,他的酒楼里不但有老吴家的招牌菜,还有另外几家生意火爆的小饭馆的招牌菜呢。”
“老吴掌柜在的时候,总有一个大堂是咱们穷苦老百姓的,每逢四时八节,还会有一样半价的肉菜,让我们和家人偶尔能打个牙祭。”
“可惜啊,这么好的酒楼却换成了个这样人品的东家,以后,像咱这样穷苦的老百姓,怕是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美味了。”
汉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不自觉地咂了咂嘴,舔了舔嘴角,一脸回味的样子。
就在此时,围观人群的后方又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