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身形僵住,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睁眼,望着拿剑架着她的人。
少年的肤色透着病态的白,眉眼间似乎团着一股戾气,双眸漆黑暗沉得没有一丝光亮。
他握着剑的手缓缓收紧,剑锋贴在江挽脖颈。
仅需再往前一毫,便能割出一条血痕。
正在此时,一道灵力无声无息地顺着剑身流入他的身体。
谢无澜神色忽然有些痛苦,闷哼了声。
江挽微微哑然:“谢大侠?”
谢无澜眼眸一动不动,眼神似乎有些无神。
他迟迟不应。
江挽微微蹙眉,睁眼仔细地瞧着他。
不会是中毒了吧……?
她微微抿唇,思索着办法。
“你……没事吧?”她试探性地问道。
谢无澜没理她。
倏地,他手中力度骤然一松。
长剑陡然摔落到地面。
他身形有些摇摇欲坠,似乎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江挽连忙上前接住他,她扶着谢无澜缓缓靠在矮石一侧,将他的头轻轻放下。
谢无澜阖上了双眸,气息有些不稳,唇色泛白。
江挽盯着他半晌。
随后,她回去捡起了剑,低眸打量着。
这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沉重而冰凉,剑身上刻着如火焰蔓延般的黑色花纹。
江挽在握住剑柄的瞬间,虎口处被震的隐隐发麻。
直觉告诉她。
这把剑并不简单。
她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剑,握上剑柄时,便感到一阵心悸,胸口微窒。
像是……
“你在做什么?”
倏地,身侧陡然响起一道冰凉的声音。
江挽被吓了一跳,握着剑的手都有些不稳。
她抬眼望去,谢无澜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
黑夜中,他睁着漆黑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
似乎并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事。
缓了一会儿,江挽轻轻地松了口气,小步小步地挪到了他的身边,把剑递了过去。
“你刚才……剑掉了。”她默默道,缓缓蹲在他身边。
谢无澜低眸望着她递过来的剑,没说什么,只道:“帮我收起来吧。”
他将腰间的剑鞘递出。
江挽垂眸把剑装好,随后抬眼看他:“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无澜忽然轻咳了声,嗓音哑了哑:“没什么,只是睡不着出来吹会儿风。”
江挽:“?”
大冷夜的。
你出来吹风?
是什么钢铁身体不成?
她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看见了他胸口前的伤口。
江挽一怔:“你受伤了?”
谢无澜身形顿住。
“这附近有妖兽?”
“你不会偷偷出来把妖兽解决了吧?”
谢无澜盯着她,眼底神色不明。
“不行不行,这可太严重了。”江挽皱起眉头,想凑近些去看他的伤口。
手腕却突然被人扼住。
谢无澜拽着她的手,语气平静:“没什么,小伤而已。”
“你要是不及时处理,小伤也会变成大伤的。”江挽神情严肃。
闻言,他轻轻哼笑了声:“那你有这个能力吗?”
江挽一噎,指尖有些不自在地蜷缩了下。
好像……
确实没有?
片刻,她认真地说道:“我已经突破练气了,给你输点灵力是没问题的。”
谢无澜掀眸望向她,嗤笑了声:“刚突破练气就想给别人输灵力,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江挽欲言又止:“我……”
蓦地,谢无澜神色一变。
他忽然甩开了江挽的手,整个人转过了身背对着她。
他手心紧紧攀抓着石壁,低着头,脸色苍白,嘴唇隐隐颤抖。
江挽察觉到不对。
“你怎么了?”
她想上前一步。
谢无澜忽然打出一道灵力,阻挡了她前进的步伐。
他嗓音微冷:“别过来。”
江挽:“?”
“回去。”
谢无澜紧紧抓住石壁,力度过大,手心隐隐磨破了些皮。
他死死咬着牙,克制住体内不停乱窜的魔气。
冷风吹过,他略微松散的衣襟微微敞开,隐约露出他锁骨下一道黑色的印记。
江挽小心翼翼地问:“谢大侠,我能帮到你吗?”
谢无澜手背青筋暴起,疼痛近乎让他失去理智。
体内的魔气毫无章法地四处乱窜,在他丹田内横冲直撞,近乎要将他碾碎撕裂般。
似乎有无数的针贯穿他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携带着剧烈的疼痛。
今夜,是血月之夜。
在禁咒即将发作之前,谢无澜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他破开洞前堵着的石头,踉跄着走了出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
此番禁咒发作,竟比以往来得更加猛烈。
是他不曾料到的。
谢无澜为了抑制禁咒,拔出了腰间那一柄许久未曾使用的剑。
借着此剑,能够勉强压制。
怎么也没料到,江挽会突然过来。
谢无澜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咬着牙,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江挽:“……?”
片刻,身后没了江挽的气息。
谢无澜忍着剧痛,微微侧首,余光往身后瞥了一眼。
方才那地方,已经没了江挽的影子。
他终于松开石壁,仰首倚靠在一侧,紧皱着眉头,深深浅浅地呼吸着。
锁骨下的黑色印记光芒灼热,猩红狰狞。
不久,灼热的光芒一点一点散去。
谢无澜握紧了摆在身侧的剑,缓缓收力。
他抬眼望向远处,是一片寂静的黑,黑沉得没有一丝光亮。
天上悬着的血月被高大茂盛的树叶缓缓遮住。
谢无澜松开握剑的手,缓慢抬手拿出了追息石,眼眸一沉。
他得想个办法,尽快得到护心镜。
谢无澜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起身——
眼前的黑暗处忽然亮起一道颤抖着的微弱的烛光。
江挽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蜡烛,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过地面。
腰间,系着一枚淡蓝色玉佩。
阿宓曾说,它本体内蕴含着无尽的灵气,纯净浓郁。
她干不了的事,那就让阿宓来做。
阿宓方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谢大侠?”
“谢无澜?”
黑暗中响起少女清澈的嗓音。
谢无澜一动不动地盯着。
居然……回来了?
江挽走近,看到谢无澜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她忙上前几步,在他面前蹲下:“你没事吧?”
“什么妖兽能把你伤成这样?”
谢无澜没回答她,握紧了手心的追息石,眉眼间浸了一层冷意:“你回来做什么?”
“救你啊。”江挽干脆地说。
闻言,谢无澜身形一顿。
他握着追息石的手紧了紧。
下一瞬,他就看见江挽将蜡烛置在一侧,低头解下腰间的玉佩。
“你方才说我才突破练气,不能给你输灵力。”江挽指了指玉佩:“所以,我就把它带来了。”
“这块玉我自幼佩戴在身边,师父说是给我保平安的,它里面有灵气,我给你输点,这样我就不会有事了。”
江挽盯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你这伤要是一直不处理,等我们从幻虚林出去,你估计连路都走不动了。”
幻虚林内的妖兽向来凶猛。
不过,谢大侠还真是个好人啊。
大半夜的自己一个人偷偷出来把妖兽给解决了。
一声不吭。
这难道就是……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可是还是被她发现了。
谢无澜神色微微怔住,视线缓慢地落到她的脸上。
少女低头捣鼓着玉佩,眉目间浸着冷月的色,却意外的柔和,淡静。
半晌,她将玉佩摆在手心递出:“好啦。”
“你把手放上去。”
谢无澜定定地盯着她手心的玉佩。
护心镜……
他垂眸思忖了片刻,才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放了上去。
他眼底神色时重时轻,晦暗不明,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玉佩周身溢着淡淡的灵气,顺着少年的手心,缓缓涌入他的体内。
一股暖流流向他的丹田,逐渐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体内的灵脉似乎得到了充盈。
只是,锁骨下那道黑色印记,闪烁着光,忽明忽灭。
江挽并没有看见。
她托住脑袋,专注地观察着谢无澜的脸色。
谢无澜抬眼,与她对视。
江挽意外撞入一道视线中。
少年的双眸泛着清明的墨色,似有波澜起伏,定定地盯着她。
江挽连忙将视线落到了玉佩上,小声嘀咕了一句:“应该好了吧?”
片刻,玉佩的光芒熄灭。
阿宓的嗓音有气无力的:“宿主,我休息会儿。”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江挽回道。
阿宓:“?”
它一个玉佩能有什么需要?
阿宓有些困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无澜淡淡收回了手。
江挽欣喜地收回了玉佩:“好了好了,你感觉怎么样?”
她期待地看着他。
“还行。”他语气平静。
闻言,江挽松了口气:“没事就行,我们快回去吧,这外边都冷死了。”
说着,她将玉佩收好,轻轻拍了拍:“安心睡吧。”
随即便拉着谢无澜起身。
谢无澜默默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奔着她体内的护心镜而去。
她却拿着护心镜救他。
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
忽然觉得。
这样傻的一个人。
暂时留着,也挺有意思。
……
三日后。
幻虚林出入口再次打开。
天色初明,出入口处新进来了一批需要历练的弟子。
而江挽三人也终于可以出去。
宋初年刚踏过出入口,便回头冷冷地瞥了眼江挽。
江挽不以为意,高声提醒道:“欠我的两百颗上品灵石记得还!”
宋初年脚步踉跄了一下。
原先冰冷的神色险些没有绷住。
和这两人待的这三天,他的心情没有一天是愉悦的!
“哦对了,你烤坏了谢大侠的鱼,改日记得赔他一条!”
宋初年:“?”
他陡然转身,咬牙:“江挽!”
江挽嘻嘻笑道:“别急着生气啊,咱们宗门大选再见,我会来找你要债的。”
宋初年鼻间挤出一声冷哼:“想过宗门大选,没门。”
“又不是你说了算。”
宋初年:“……”她怎么这么烦?
他心底已经开始盘算着。
要是江挽真过了宗门大选,还有资格拜入无极宗的话。
那他身为无极宗的三师兄,可要好好管理一下江挽这个新入门的师妹了。
光是想想,宋初年便觉得心中畅快。
但是转念一想。
江挽拜入无极宗的可能性为零。
他顿时觉得有些失落。
没关系,他总有办法能够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