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膛处的伤口太过于恐怖,血淋淋的窟窿不断的涌着鲜血,花二曲哭成了泪人,素白的手上尽是他温热黏糊的血液,她捂住他的胸口,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了,血液像流不尽一般,慌的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看她哭的可怜,冗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抹开花二曲脸上的泪痕,安慰道:“没事的,我不会死的,不用担心,一会就好。”
这安慰的还不如不安慰,花二曲哭的更狠了,泪眼婆娑的盯着他胸膛的伤,哭道:“怎么可能会没事,都通了阿月,你都被打穿了……”
在她的泪光中,冗月的伤口神奇的开始缓慢的愈合,血液也不流淌了,花二曲看的仔细,他的心口的那个窟窿里,没有心。
她呆愣的抽噎了几下,想起来九阙和她说过,他是天地孕生的昆仑胎,是个石胎,没有心。
冗月以为她被吓傻了,好笑的屈指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发什么呆?”
花二曲回过神来,还是皱眉哭了几下,摸了摸他胸膛的位置,眸子里满是怜悯:“就算恢复的快,阿月,可疼痛感是真的吧?”
冗月一愣,怔怔的看着花二曲,漆黑的眼眸里有着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柔和,他活了这么久,从来只有她会问自己疼不疼,孤不孤单。
揉了揉她的脑袋,冗月收回那股悸动感:“走吧,去看看老朋友。
花二曲不解的跟上他:“老朋友?你是说刚刚的那道光?”
“嗯。”
“她是谁?”
“禾凝。”
毕竟是真的受了伤,冗月的行走比原先缓慢了一些,花二曲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聪明了起来,她赶紧上前扶住冗月,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冗月垂眸看去,花二曲抬头回他一个微笑:“我扶着你。”
二人搀扶着彼此向前走去,穿过一道狭窄的缝隙,而后又进入了另一处空间,杂草丛生当中,还有一个小水台,正汩汩的冒水,源源不断,它的上方浮着一个小小的玉核。
冗月一眼便看了出来,那是妖界之前一直在说的泉眼,而今确实有了枯竭的征兆,他细细的观摩着这个玉核。
它似乎是浮光玉核,记得以前在古籍上看到过,这种玉核是需要有人奉献自己才会形成。
正疑惑间,那玉核的光芒闪烁了一下,熟悉的声音回荡在海底。
“阿月,你来了?”
花二曲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扭头四处看看,没太找到这个声音的由来。
“谁在说话?”
冗月头也不回的按住她乱动的头,转回了方向,让她看向眼前的浮光玉核,解答了她的疑惑。
“所以,这是你的最终归宿?”冗月在看见浮光玉核的那一刹那,也就明白了,这是禾凝幻化而成的,“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题丢出去后没有了回应,花二曲以为它坏了,就上前去用手弹了弹浮光玉核,致使玉核不稳的上下动了动,冗月无奈的把人拉回来,皱眉嗔怪道:“不许乱碰。”
花二曲低下头:“哦。”
冗月转而对着那泉眼道:“你倘若真的不想说,也不会留有一丝执念附在这玉核之上。”
似乎挺怀念冗月万年不变的耿直,禾凝的声音里传来一声轻笑,她有些惆怅的感慨:“阿月,我在这里待了太久了,我只是……很想他很想他,他过的好吗?”
冗月一时语塞,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和尘过的好不好,真的无法判定,反正过的很嚣张。
“你当年在他的身后刺伤了他,又将他打下永夜海,为何不问问我,他是否还活着?”
和尘当年受的伤不轻,天界的医官排着队给他治疗,历经了五天五夜的奋斗,才将人救了回来,只是那些医官事后回忆起来,脸上的神情很诡异,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而禾凝一见到他,就很笃定和尘一定还活着,这点倒是让他颇为奇怪。
“他不会死的。”
禾凝回答的太过于果断,倒是让冗月惊讶不已。
“这么确定?”
禾凝的声音里弥漫着深深的悲伤:“当然,他的身体里,有我妖族的圣物,不死树三千年的不死果,我早就纳入了他的身体里,他一定不会死的。”
闻言,冗月满心满眼的震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何她要对和尘做那种事?以至于和尘变成如今这样的一个狂悖且毫无怜悯之心的人。
“那你为何……”
知道他的意思,禾凝有些沉默,她本来留着自己的这一丝执念,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个奢望,还奢望着能再见一次自己的意中人。
毕竟,当年的事发生的太快,夫诸作为她的父亲,连她都骗,倘若她一开始就知道夫诸的意图,就算是死,她也不会让自己的心上人涉险。
禾凝的声音缓缓的响起:“阿月,妖界赖以生存的就是不死树,而不死树又倚靠着永夜海,永夜海一旦枯竭,妖界就会面临着灭亡的结局,我身为妖界的三公主,这件事,我父亲一早就和我说过……”
夫诸攻打天界的事情,禾凝是在开战后才知道,她心如刀割,也不止一次的去求自己的父亲,不要与天界为敌,她那时已有身孕,夫诸知道后兴奋不已,恰好和尘也对自己的女儿倾心的很,他便将计就计,引了和尘来妖界,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悲剧。
和尘重伤被打下永夜海时,禾凝在千钧一发之际,毫不犹豫的摘下了珍贵的不死果,跟着和尘跳了下去。
夫诸追到海底,禾凝痛斥他的所作所为,并且当着他的面,把不死果给和尘喂了下去,气的夫诸一瞬间就苍老了一半,指着禾凝骂她不孝。
禾凝抱着失去意识的和尘,眼泪止不住的流:“父亲,我自小到大,对您都是百依百顺的,我知道自己没用,论法术比不得二姐,论治理能力,也比不上大哥,可我从来不给您惹事,我也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可您为什么要逼我伤害我爱的人。”
“你!”夫诸指着她的手,因为极端的气愤,一直在发抖,最终,他愤恨的上前,扯住禾凝的胳膊,不顾她的哭嚎,将人拖到了已经枯萎的泉眼边。
“你自己看!”
眼前的泉眼已经干涸的冒不出一点点的源泉,所以,不死树这些年来,才会没了生机,而永夜海的海水也一天比一天少,泉眼一旦失灵,永夜海干涸所带来的后果是什么,禾凝很清楚。
“怎么会这样?父亲,怎么会这样?”她慌张的回过头,“泉眼怎么突然间变成了这样?”
夫诸叹了一口气,有些精疲力尽的解释道:“这个泉眼年限太久,早就已经不负重任了,我妖界世世代代依靠此物才能修行,说实话,太过于受限制,而天界的那帮人,就因为靠近创神界,所以拥有得天独厚的修炼契机,可这对于我妖界来说,就是不公,我也不想妖界被一个小小的泉眼所掣肘,干脆直接抢了他们的位置,等和尘一死,天界无首位,岂不是任我宰割?”
原本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没想到这丫头的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只有和尘的死活,居然把不死果都给了和尘,要知道,毕竟是他们耍手段,下阴招在前,若是和尘苏醒,岂能不报复?
夫诸丢给她一把匕首,命令道:“阿凝,趁不死果还没有起作用,你去杀了他,剖出不死果,为父可以原谅你的背叛。”
所有的事情发生的太快,禾凝一时间无法接受,她猛地抓起地上的匕首,挡在和尘的面前,对准夫诸,哭的悲痛。
“我不要!父亲,阿凝求您了,您放他走吧,我不想伤害他,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拯救妖界的,一定还有……”
夫诸似乎不惊讶她会将匕首对准自己,他冷笑一声:“当然会有办法。”
禾凝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问道:“什么办法?”
夫诸看向她,道出方法:“你是螭龙,本为水中之精,你若是不想他死,就只有你自己代替这个泉眼了,以你的血肉之躯,供养着整个妖界的生存,永生永世,你可愿意?”
禾凝颔首,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心中的不舍难以割舍,她至今还记得,和尘在知晓她有孕的时候,到底有多开心,而今,她也等不到这个孩子降临了。
“是不是我愿意献身于泉眼,您就会放过阿尘?”
夫诸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他不相信自己的傻女儿,竟然真的爱这个人爱到深沉。
“你说什么?”
禾凝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愿意接替泉眼,永生永世的守护妖界,您答应我,不可以伤害他。”
夫诸怒不可遏,真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傻子,会为了他人这样奉献自己。
“你是疯了吗?你若是真的化身成为泉眼,这辈子也不会有反悔的机会!”
“我不怕。”
对上她坚定的眼神,夫诸气的上前,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在这三个孩子里,他是最疼爱这个小女儿的,正如禾凝自己说的,她自幼是最听话,最懂事的一个,怎么如今动了情,就变得这般的魔怔。
“想死?你做梦!”夫诸愤怒的转身,收走匕首,“你给我好好的在这里反省!”
从回忆里抽身,禾凝的声音里有些酸涩感,她说道:“后来,他前脚刚走,我没过多久,就献祭成为了泉眼。”
花二曲听的极为震惊,愣住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冗月则是料不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他疑惑道:“那那个孩子是如何临世的?”
禾凝解释道:“我在献祭的前,就将腹中子取出,寄生于不尽木的种子里,派人交由昆仑山的元始天尊手中,静待降临。”
原来如此,难怪那个时候,和尘去一趟昆仑山后,会领回来一个婴孩,并且对他极为关注,看和尘如今愤恨交加的模样,要是知道禾凝自始至终都是爱着他的,他是否会有转变?
在看到禾凝之前,他真的很想把和尘现在疯魔的模样告诉禾凝,可是,她也仅剩一丝执念,记忆里的和尘,也是一如当年,意气风发,爱她入骨,冗月在这一刻,莫名的不想去毁掉和尘在她心里的印象。
“放心吧,我的兄长现在还活着,兮伽也好好的活着,你的儿子,是天界的战神,和尘的骄傲。”
禾凝满意的笑了一声,而后有些吞吞吐吐的问道:“那他……成亲了?”
冗月静默了一会,还是嗯了一声,禾凝明显呆住了,半晌后,她像是释然一般,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花二曲不知道为何,听到她说那就好的时候,心里一阵紧仄,难受的有些疼。
禾凝一心爱慕的人,已经恨她入了骨髓,甚至于要灭了她的族人来泄恨,而她还被蒙在鼓里,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娶了别人,自己独居这幽深的海底和永无止境的孤独。
她想张口说什么,被冗月握住手腕,花二曲转头,他轻轻的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的执念存在时间太久,眼下能被冗月他们碰到,属实是幸运,禾凝说了没一会话,浮光玉核的光芒,便散去了一些,彻底的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