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时松一时间有些微愣。
他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来京城的确是个巧合这件事。
但回想起来,自己和好友来京城的时间只是前后脚,再看如今好友的身份,释时松又有些理解好友的想法了。
面容清秀的小和尚轻轻叹了口气,原先一直清澈明亮的眸子里也多了几抹灰暗之色。
“殿下,时松在信中所说的,句句属实。”
“智空大师于佛光寺与我初见,之后我便被大师收为弟子,带回到了京城。”
谢青洛身子前倾,紧抿着唇,此时急忙问道。
“那佛光寺的住持呢?他便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时松,你不是自小被住持收为弟子,以后也要接下佛光寺吗?”
听着好友这一声熟悉的”时松“,眉眼青涩的小和尚闭了闭眼,一向看开的他心底也觉酸涩。
”住持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答应。”
谢青洛的眸光暗了暗。
也是啊,名扬天下的智空大师要收个弟子,怎么还收不了?
“时松,那……那你……”
谢青洛问不下去了。
他要怎么问?
问好友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知不知道自己的血脉,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是前朝余孽的后代?
释时松双手合十,咏叹般念了声“阿弥陀佛”,细致解释道。
“殿下,我未曾与殿下说过我幼时的事,此时与殿下说说,殿下听听可好?”
谢青洛下意识的咬唇,浅色的下唇上甚至被咬出白印。
握着棋子的手有些焦躁的揉捏着棋子,相互摩擦的棋子发出刺耳的声音,谢青洛却还像不知觉一般。
释时松隔着棋盘伸手,轻轻把棋子从谢青洛手中拿出,放到一旁的棋罐中。
“殿下,静心。”
沉稳平静的话语极有感染力,立刻便让谢青洛略带恍惚的神色一肃。
“自记事起,时松便在佛光寺长大,好心的师兄有时来照顾我,教我认字,念佛经给我听。”
“那时有周边的孩童来找我玩,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阿爹阿娘。”
谢青洛心猛地一紧,双眼紧紧盯着自己好友。
释时松面色已然平静,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还带了些笑意。
“殿下,我告诉他们,我是佛祖转世,没有阿爹阿娘。”
谢青洛听到这般像是打趣的话,想扯扯嘴角露出个笑,却只是露出个略带苦涩的笑来。
“此时被佛光寺的住持正好路过,听到了我的这句话。”
“就因为这句话,我就被住持收作弟子,之后有了师父,有了名字,师父觉得我有佛缘,便替我寻先生,念佛经,却从不拘束于我,任由我自去后山乱逛,言说让我自去悟道。”
“我当时在佛光寺后山与殿下相遇,那时便是听了师父多读佛经的话,才同样告诫于殿下。”
谢青洛听的难受。
但理智却告诉他,释时松即使是说了这些,也不能证明他不是前朝余孽留下的后代。
也许,是因为释时松本人也不知道呢?
谢青洛微微闭眼,心底才给自己做的心理防线一寸一寸的崩溃坍塌。
释时松或是回忆起在肃州的日子,眉目舒展,周身倾泻出温和笑意。
之后便语出惊人。
“殿下,我自知自己也是人,既然是人,便有父亲母亲,但我却长在佛寺中,便只有被抛弃一个可能。”
“于是,我去问了当年照顾我的师兄。”
“师兄说道,是寺内的其他师兄在庙内墙角发现了刚出生的我,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合计一起把我养大了。”
释时松露出淡淡的笑,继续说道。
“问过之后,我便也不再关注父母一事。”
“但巧的很,在我十二岁那年,某日在来上香的香客中,我与一妇人眼神相对,那妇人愣怔片刻,却是直接哭了出来。”
谢青洛抬眸,正对上好友认真,却带着抹难受的神色。
释时松继续往下说。
“我心中觉得不对,便去询问了寺内最喜钻研世俗的师兄,师兄告诉我,那是肃州某家的夫人。”
“还说这夫人未出阁时得了场大病,后来求了佛,得了佛祖庇佑,便莫名的好了,后来招婿入赘,日子过的美满。”
谢青洛有些愣神,觉得好友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
但是好友既然说到了,便必然有他的意思,谢青洛顺着释时松提到的“父亲母亲”“刚出生”“招婿入赘”往下想。
心底猛然一惊。
莫非……这夫人便是时松的母亲?
当年那场大病,便是这夫人未婚身孕有了时松?
谢青洛试探的视线直直看向自家好友,只见释时松点了点头,言道。
“殿下聪慧。”
谢青洛小指微微的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般看来,他反而是触及到了好友的伤心事……
谢青洛有些惴惴的,眼神也带了微的躲闪,片刻后却抬头,面色带了深深的愧疚,郑重道。
“时松,是我失了分寸。”
是我不该把你逼到这般境地,不该让你把伤心事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释时松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我知殿下如今身份尊贵,想得多些,也是应该的,我不曾怪您。”
“况且这些已是陈年旧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释时松看了眼谢青洛身边的佩刀侍卫,却是颔首言道,“殿下,时松有事单独与您说,可让这位大人先下去?”
谢青洛犹豫一会儿,清凌凌的眼中带着乞求,昂头询问赵翎的意见。
他是不害怕赵翎听见的,但是时松不知他与赵翎的关系,有些话必然会有所顾忌。
手还搭在刀柄上的赵翎看着自家殿下,心中担忧殿下的安全,但是看着暗暗拉住自己衣角的手,还是颔首退下了。
殿下藏了刀,该是无事的。
看着谢青洛身边的侍卫都要三催四请才能离开,释时松担忧自己好友的心更重了。
身为王爷,身边的侍卫都指使不了,这在宫中还怎么待下去?
“殿下,我与你在信中说的事,殿下可考虑过?”
谢青洛未曾想到,自己把好友问了一番,结果反过来好友却在担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