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雨一下就是多日,厚重的阴云遮盖住天空,雨丝如细针,空气潮湿,湿冷穿透衣物深入骨髓。
最近两天终于放晴之后,恰逢到星期天休息。
在这个年代,每个星期的法定休息日只有星期日一天,星期六不休息,正常上班。
梁津生骑车带着司遥进城看房子,女儿交托给邵奶奶照顾。
两人天不亮就开始胡天胡地,闹到11点才结束,吃了饭又歇息了一会儿,才出门。
近大半个月没有亲密过了,一通闹腾下来,梁津生神情餍足,浑身舒适,心里满满的幸福。
双脚力度适中踩着自行车脚踏板,没有刻意去炫技,一直保持稳定的车速。
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眼坐在后座的媳妇。
司遥每次见他回头,眉眼间流露出温柔的笑意,“你累不累啊?”
听着她轻快又活泼的声音,梁津生喜不自禁回道:“不累!”
“好好骑车,看着点路。”司遥手臂搂紧他精壮的腰身,只觉得心中自由畅快。
持续一个月的梦结束了。
因为小舅舅的事,司遥一个人痛苦难过了很久。没办法跟梁津生吐露实情,只能撒谎,在他面前尽可能控制住情绪。
梁津生每天不断地安抚她情绪,让她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
晚上也没有闹她,手臂温柔地把她搂在怀里,贴在她的耳朵反复轻声说:“别怕,有我在呢。”
司遥更愧疚了。
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梁津生没花一分钱考进了县城红星机械厂,这可是好工作。
红星机械厂是抚河县最大的国营工厂,正式职工五千多人,待遇好。入职就能转户口,吃供应粮。
虽然每年都会招工,但是招工要求苛刻,城市户口初中毕业的才可报名,而且里面有一个潜规则,同等条件下职工子女优先录用。
如果是农业户口,只有在生产队表现优秀,被评为先进,才有机会得到推荐进城当工人。
数量极少,都是些凤毛麟角。
司遥最清楚梁津生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机械厂往年的招工试卷,他从废品站里买回来,反反复复看过无数遍,推敲琢磨。
光会考试还不行,证明信和推荐信缺一不可。
这一次他没有后顾之忧,不用再担心被举报掉工作,养母杜月梅不在了,梁浚生自身难保。
顺顺利利地办好城镇户籍,拿到了粮油供应证,每月32斤的粮食定量。
梁津生正式到岗上班后。
司遥对命运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整个人状态奇差,学习上面一塌糊涂。
系统特意给她减少课程,每天只安排三到四个项目。
好像无论她怎么挣扎、努力,都改变不了现状。她和梁津生仍然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沿着既定的轨迹前行。
司遥一开始追着系统问,到底要她明白什么,系统语焉不详。
后来她不问了,系统反倒追着她安慰,每天安排给她心理治疗。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司遥难以接受亲人的离世,心中除了万分悲痛之外,还有自责和愧疚。
她没脸写信去问父亲,自己的身世。
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梦中。
司遥越看越受震惊。
梦中的自己遭遇那么多挫折和打击,始终没有被打倒,反而越挫越勇。
她坚信自己是父亲的亲生孩子。
因为她姓司,不姓顾。
小舅舅离经叛道,外公和大舅舅都是明理的人。
父亲也将母亲的每一张照片保存得好好的。
长辈之间的纠葛,是长辈的事,她不置可否。
没有陷入自我怀疑,没有后悔,没有自艾自怜。
学会借力,借势,哪怕恨死男主,该用还是得用,善用资源,理性务实。
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
司遥深受触动,就像武侠小说中习武之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心境蓦然开阔,不再纠结。
或许死亡对于小舅舅来说,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熬过短暂的低谷期之后,司遥迎来了好运。
先是收到了报社寄来的纪念品和样稿,她在秋收期间,画了很多幅丰收的画,梁津生觉得她画得好,喜庆,鼓励她向出版社投稿。
情人眼里出西施,梁津生觉得她哪都好,不一定别人是。她绘画水准并不出色,技巧很平庸。
向出版社投稿,纯属浪费钱,不会被采用的。
“我钱多,我给你寄,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
司遥拒绝:“我不要试。”
梁津生这混蛋,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拿捏她。
在她双目潮红,气喘吁吁,双腿不由自主打颤,意识一团乱麻时。
他驾轻就熟地低头轻啄她。
“要不要试?”语气宠溺到让人误以为在哄她。
她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如果不试,他不会就此罢休。
等到她第二天意识清醒后,他已经拿走她许多幅画,到处乱投稿。
“这叫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他跪在搓衣板上,说起时,眉飞色舞,脸上充满骄傲和自豪。
拿着鸡毛掸子的司遥很无语。
打他,他皮糙肉厚,打他一下,笑得跟捡钱中奖似的,老开心了。
不打,他笑得特别得意,神气十足,满脸都是“我媳妇好爱我啊,都不舍得打我啊!”
这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炮弹都打不穿。
从66年开始,基本取消了稿费制,代之以纪念品或赠样书。
纪念品通常是毛巾,搪瓷缸等物品。
司遥画的一幅晒谷场满地金黄稻谷,老人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小孩嬉戏的场景被采用做了宣传画,收到的纪念品是一个印有出版社名字的搪瓷缸。
梁津生比她本人还要高兴,捧着纪念品,不停地在女儿面前夸她。专门去跟村支书说了这事。
现在,这幅宣传画成为荣耀,挂在队委办公室墙上。
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她的画出版了,提起她都是竖起大拇指夸赞,还有人专门拿去跟其他生产队的人炫耀。
被她画进画里的几位老人和小孩,却极为高兴,有的特地买鞭炮庆祝,活了大半辈子,临到老居然还有这么风光的时刻,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念叨这事。
还有专门拿了鸡蛋、蔬菜上门来感谢她,也有来找她,请她画画的。
尽管有一点点羞耻,司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