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贵家住在村头东角,垒的是三间土房,大门破旧不堪,门栓几乎挂不住,只作个摆设,二人轻而易举就进去了。
许老爹刚下地回来,才进厨房,正准备煮点米糠糊糊对付一口。
他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太好,许宝珠和朱允都进门到了跟前,这才看到他们,露出没牙的牙口笑呵呵的跟两人说话。
“是宝丫头啊,怎么过来了?”
许宝珠本来是想来找许长贵算账的,可见着人这一副模样,却是有些于心不忍了。
许长贵自小顽劣,他这老父亲也被打伤了好几回,怎么不无辜呢?
她收敛起性子,拉住朱允的手,笑着跟人介绍道:“没什么事,就是走到您家门前了,进来看看,这是我相公,姓朱,叫朱允,是个读书人呢。”
许老爹眯着眼打量着朱允好一会儿,连连夸道:“读书人好啊,好好读书,以后考个秀才,举人,还可以到上京去当大官嘞。”
许宝珠呵呵的笑,“借您吉言了。”
她扫了一眼灶台,发现上边只有一堆米糠,这过了水,大片的糠都浮上来。
“您就吃这个?”许宝珠不由皱眉。
许老爹道:“一个人在家,就随便对付一口了。”
许宝珠和朱允看着那些东西,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许家是村里的穷户,可许老汉都尽力给她最好的,猪油能吃上,养鸡养鸭,还有鸡蛋什么的,虽说平日里是野菜咸菜居多,但偶尔也能改善伙食吃顿好的,可许长贵家这……
真是只可用家徒四壁几个字来形容。
“长贵哥呢,他就不回来看一眼吗?”
许宝珠现在早将那点算账的心思抛之脑后了,这话纯粹是看不下去许长贵的行为才问的。
许老爹喟叹一声,“唉,别提了,这几日不知又是哪里野去了,前两天拿回来几两肉,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没敢动它,就怕又是什么来路不正,到时候人家给找过来,还不了他又得出事咯。”
怪不得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可以给我们看看吗?”许宝珠问。
许老爹道:“你们等一下。”
他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的走到一旁的老柜子,徐徐打开,那刺鼻难闻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三两三,我一点都没动过。”许老爹道:“不过这放了些时日,这天又还未彻底转凉,不耐放,轻了几分厘。”
许宝珠捂着鼻子盯了好几眼。
是她给许老汉切的送过去给二叔家的肉,她记得这顶端部分的硬骨,当时死活敲不下来,划了好几个口子,都快碎裂了。
“这拿回来几天了?”
“四五天吧,那天也不知道他去干吗了,一整天见不着人,突然晚上就拿回来了肉,还让我给他做了吃,我哪敢啊,就给收起来了。”
四五天?
算一算,从那日她和婶子在河边吵架过后,也大概是这么些日子了。
看来她猜得没错,这事十有八九就是跟焦春娥有关!
“丫头,听说你日前猎了野猪,这该不是从你家那拿的,你们今天……”
许老爹面露愧色,说着就要跪下去,“我没教好孩子,如果他真是去你们家那偷的,你拿回去,叔只求你一件事,放过他,别报官,成吗?”
“不是不是。”
许宝珠忙将人扶起来,道:“这确实跟我有点关系,不过这不是从我家拿的,应该也不是偷的,你放心。”
“那你的意思是?”
许宝珠本来不是很想跟他提这个事,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摊开来讲,“这应该是我二婶给他的。”
“你二婶?”
许老爹满脸疑惑,“你二婶无缘无故,为何会给他东西?”
许宝珠将他拉到一旁坐下,问道:“不知大叔你可知近两日村里传我和钱家大哥的事?”
“是有听说了些,怎么,这和长贵这小子有关?”
“我也不敢保证,但十有八九是的,有人告诉我,就是他先传起来的。”
“这臭小子!”许老爹气得一下子从座位上起来,动作太急,卡住了喉咙,呼吸都有些上不来,只一个劲儿咳嗽着。
“你别着急!”许宝珠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这事啊,目前也是猜测,所以我们才想说来找长贵哥问个清楚,免得误会了人不是。”
“你放心,待他回来,我一定问清楚,要真是这臭小子干的,我一定揪着他到你们家去,让他给你们道歉!”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去问就好,只是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长贵哥在何处,或者说,他一般不回家,都常在什么地方待着呢?”
说到这许老爹就一脸怅然,唉声道:“他小的时候我就管不了他,现在翅膀硬了,我更是管不了了,哪里知道他到底在哪儿呢,你看他那屋,都好几天没住过人了,被褥潮得不能看啊!”
“没事没事。”许宝珠安慰着人,“我们就是问问,您不知道也没关系。”
许宝珠再次看向灶台上的米糠,道:“那我们不打扰您了,你先吃东西,这肉啊,既然是长贵哥拿回来孝敬您的,您就煮了吧,再放些日子怕是就坏了,多浪费啊!”
“哎!”许老爹应腔,跟她保证道:“你放心,事情我记在心上呢,只要长贵回来,我定会问个清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嗯。”
从许长贵家出来,朱允垂丧着脑袋,一言不发,看上去心情颇为沉重。
“怎么了?”许宝珠问。
“我在想许老爹的事,他过得那么穷苦,连顿好饭都吃不上,孩子还是个不孝顺的……”
“噗嗤!”
许宝珠笑出声,“你们这些读书人总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责任感,谁都能触动你们的心思,可这有什么用,这世上穷苦的人多了去了,你顾得过来吗?想太多岂不是自寻烦恼。”
朱允沉默下去。
“好了。”许宝珠搭手过去,她本来是想搭上他肩的,结果发现这体型差实在大了一点,只能勉强挽住手臂了。
“别想太多,民生的事啊,就交给上头去考虑,我们只需要过好当下的日子,解决当下的麻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