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俊宇决定跟夏雨林来一场刻骨铭心的谈话,特地带够了白酒和下酒菜,今天要在酒量上跟夏雨林分个高下。
劝说夏雨林回老部队专心跟鬼子打仗,尽管希望渺茫,谷俊宇还是要试试。就算不成,以后交恶,心里也没了负担。
上次跟新四军的主力团一战之后,夏雨林的损失也不小,甚至一度丧失战斗力。
驱车到了位于郝寨村外驻地,不得不说,夏雨林治军还是有两下子的,纪律严明,训练有素。
夏雨林没有赶他走,让马东兴带他们进到指挥所。
谷俊宇把几瓶酒往桌子上一扔,直接说明来意:“雨林哥,咱们两个喝点!从小到大,咱们一次都没在一起喝痛快过,以前穷,酒味都没闻过,这次,管够!”
夏雨林冷哼一声:“黄狼子上门,不是偷鸡就是磨人,先说你的目的,我怕再上你的当!”
“今天没有当上,就是单纯想喝酒了。”谷俊宇打开一瓶酒,一仰头,咕咚咕咚干了两大口,辣得呲牙咧嘴,朝同来的禹航不停招手,“快,快,烧鸡给我,顺顺!”
他还不忘用语言刺激夏雨林:“你不是怕我了吧?”
“我怕个熊?”夏雨林受不了这个激将法,撸起袖子,“我喝不死你,就算你命硬!”
两人脚踩凳子,四目相对,手里各抓着一瓶白酒,酒瓶一碰,两人就开始干喝起来,互不服气。
不服气的结果就是每人一口气都干下了半斤,脑袋瓜子当时就懵懵的,可谁都不服输,仍然挺着胸膛瞪着对方,努力压制着正在不断上涌的酒气。
都没吐,算平手。
接下来,就要慢慢喝了,你一盅,我一盅,一句话都没有,把屋里人都给看呆了:这哥俩要玩命!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叫吓(下)人。
马东兴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劝阻,被禹航拉住了:“让他们喝个够,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不然,这辈子都是解不开的疙瘩!”
马东兴点点头,一挥手,指挥所里的其他人都跟着他出去了,屋里只剩瞪着眼睛不服气的两个冤家。
一斤酒下肚,不过用了一根烟的功夫。
两人都紧闭嘴唇,一次次地把涌到喉咙的酒给压了下去。
谷俊宇先压不住了,一下子喷了出来,喝进去的酒像喷泉一样顺着嘴巴和鼻孔往外淌。
夏雨林得意了,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行…”
话没说完,自己也喷了。
一屋都是酸臭刺鼻的味道。
谷俊宇眼睛迷离,指着桌子上的下酒菜说:“呃,吃点再拼!”
“喝酒还吃菜,算什么本事?”夏雨林嘴上不服气,筷子却很不争气,非常不自觉地夹了一块猪头肉塞进嘴里。
感觉状态差不多了,谷俊宇又拆开一瓶酒,摇摇晃晃的给夏雨林倒上。
“雨林哥,我的哥!”谷俊宇的舌头发硬,“从小,我就羡慕你,家境好,长得周正。被窝里放屁,那是能文能武!咱一块儿去邳县支援国军,我都吓尿裤子了,你倒好,捡起一把破枪就跟鬼子去拼命,我不如你!”
夏雨林舌头也不利索,却不耽误他骄傲地说话:“那是,你说你,有啥?老保长把你捡回来,东家一口汤,西家一块煎饼,才让你活了下来,谁能想到啊,你这一长大,怎么变成这个熊样了?”
“我咋样了?”谷俊宇不服气了,“我还没说你呢,当初,啊,多带劲的小伙子,咋就变得这么难缠加万难呢?”
夏雨林拍着胸脯感慨起来:“你放屁!你知道我上了战场之后经历了啥?那是九死一生!”
不等别人问,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自己就开始絮叨起来。
“想当年,咱们一块儿参加民夫队,宋天良那个狗日的,把咱们带到邳县,自己跑的比兔子还快,直接见不到人了。禹王山,60军,我们跟日本人在那边掐了一个月,死伤1万多人啊!我们一个营,300多人,死的就剩我跟副营长,当时,我的肠子淌了一地,是副营长瘸着腿把我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
“到了河南,伤口刚拆了线,我又去跟日本人拼命…就是去年,把我救出来的那个副营长,跟着韩司令在皖南,让新四军给打死了!我问你,搁在你头上,这个仇你报不报?他可是救过我的命啊!”
谷俊宇刚要接话,夏雨林直接摆手制止,口气很是不屑:“你就是个没良心的软蛋,你没那个胆!”
谷俊宇不服气了,强行插上话:“我可是听说了,是你们先打的人家,2万多人围着人家2千人。结果还让别人给打尿了,怪谁啊?先动手戳喽事,还没打过人家,你这就是不讲理!”
“你闭嘴!”夏雨林显得很烦,“战场上拼命,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谷俊宇质问起来:“这就是你跑来当汉奸的理由?”
“什么汉奸?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夏雨林听不得别人骂他汉奸,“你才是汉奸,软骨头,下贱坯子!你跟那宋天良就是一路货!”
谷俊宇口气显得很无奈:“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软皮蛋,你说啥是啥吧!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把俩蛋子挂在眉毛下面了,光会晃的不会看?我替你们国军办了多少事,你心里没点屌数?让我给你们偷城防图,我去了,翟七爷,一个70多岁的瘸腿老头,为了这个事丧了命。你说你们缺盐,我费劲巴力的从盐城给你们弄货,你说你们缺粮食,我倾家荡产的去给你们收。你们缺军饷找我帮忙卖煤炭,算了,咱就不提煤炭这事了…你说你要钱,我啥时候亏过你?我是勒紧裤腰带给你填窟窿,你这话说的,让兄弟我寒心!”
确实是没脸提,这可是他第一次跟着鬼子当奸商,也是靠着煤炭发家的。
眼瞅谷俊宇比他还会絮叨,夏雨林不耐烦了,试图去扯谷俊宇的耳朵,眼睛却出现了重影,根本抓不着,只能扯着对方的衣服埋怨起来:“行,咱不说大的。说说咱们俩的事,就你干的那点事儿,我杀了你都不会过,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用,你早就死18回还带拐弯的了。我让你帮我照顾如花娘俩,你怎么照顾的?我媳妇成了你媳妇儿,你说你该不该死?”
谷俊宇推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驳起来:“你说我该死?行,我当时要是死了,如花她们娘俩也活不成。你家啥情况,你心里有数。这是都翻来覆去的说了几年了?你不烦,我都烦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钱我也赔了,这事怎么就过不去了呢?说句你不爱听的,我跟如花是真心的,不是你说的狗男女!”
“闭嘴,你他妈的闭嘴!我还没死呢,你就忙着拉帮套!你还委屈上了?”
谷俊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指着酒瓶问:“还敢喝不?”
夏雨林哼了一声:“喝,谁怂谁是四条腿走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