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至一路往回赶。
满脑子回京后,怎么把对娉婷的伤害降到最低。
生生错过驿站。
索性连夜赶路,早早等着入城。
风,呼呼地刮过。
突然,路边的草丛里传出异常的响动,像是人的呻吟声。
他眸色加深,“吁”的一声拉紧缰绳,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草丛深处,一个血人,拼尽全力爬到路边。
嘴巴甫一张开,大股鲜血如潮般涌出。
血人怒目圆睁,青筋暴起,牟足劲大喝一声。
“崔林立,你不得好死!!!”
下一秒,喷出一大口鲜血,轰然倒地。
薛至的随侍伸手摸了摸血人的脖子。
“大人,他死了!”
宋黎没有留在端园。
隔日大清早,他先送十一皇子回宫。
宫门口,后者死活不肯走,却又不说话,只用脚不断踢着小石子。
宋黎叹口气。
“你快回宫,一会儿早朝,来的人多,看到我俩在一起,只怕皇上就不会让我教导你了。”
十一皇子猛然抬头,嘴巴咧到后脑勺。
“说好了教我,你不许赖皮!”
“一言九鼎!”
十一皇子一溜烟地跑进了宫。
一进去,便被冷宫的人拖了回去。
“小兔崽子,竟敢学人家纨绔子弟玩离家出走?爷爷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打……”
呵骂声、拖拽声、讨饶声,传出老远。
太妃没一会儿收到了消息。
她身边的黄嬷嬷一脸不屑。
“哼,童氏入了冷宫还不死心,隔三差五地让十一闹出些动静,刷刷存在感。”
大宫人诵秋也忍不住插嘴。
“唉,十一皇子到底是皇嗣,被宫人呼来喝去,皇后娘娘也不管管……”
太妃盘着手中的佛珠,眼神冷硬地瞥了她一眼。
吓得她想说的话全堵在嗓子眼。
“一个冷宫弃子,无须多加关注。”
“遵命!”
“听说七皇子妃有了身子?”
黄嬷嬷答:“回娘娘,消息确准,前儿太医才诊的脉。”
“嗯,把这串佛珠赏给七皇子妃!”
说完,便把手中的佛珠递了过去。
黄嬷嬷和诵秋瞬间震惊。
这串佛珠乃远藏圣物,是太妃最喜欢的一串,从没一日离手。
今日,竟这么轻易赏人了?
赏的还是朝中最不起眼的七皇子妃。
两人虽心中打鼓,却依旧恭敬地接过,转身退了出去。
“嬷嬷,太妃这是何意?”
“许是诚王不在了,见七皇子长得像诚王,便格外关照一二吧。”
诵秋恍然大悟。
宋谨央一行人,足足在端园玩了五日,方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淳阳嘴里还嚷嚷:“咱们约定每年相聚,如何?”
“如此叨扰镇国夫人,哪里好意思?”
“不如这样,咱们借镇国夫人的地盘,轮流作东!”
众人眸光瞬间亮了起来,纷纷点头称是。
淳阳起的头,自然立刻接上话。
“开春是镇国夫人作东,入冬我作东,咱们待湖面结冰了,再来溜冰子加烤肉。”
一听到烤肉,众人眸光更亮了,连声道好。
宋谨央看着她们,笑着摇头。
“你们家里的爷们没意见,我这里随时欢迎。”
“敢有意见?我没请他下堂,已是客气了!”
“能有什么意见?他巴不得我不在府里,好日日往狐狸精屋里跑。”
“咱们正该消失几日,让府里乱上一乱,体现自个儿的重要性!”
嬉笑声中,众人各自上了马车回了府。
宋黎送完十一皇子,直接回礼部上衙。
刚刚到礼部,他便发现了异常。
整个礼部气氛低迷,人人垂头丧气,他满腹疑问地来到府厅。
刚一进门迎面遇到同期的小吏。
后者一见他,眸光瞬间大亮。
“宋吏目,你回来了?尚书让我通知你,等他下朝,有事同你说。”
宋黎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吏四下张望一番,拉着他来到角落,压低声音说。
“咱们这里遭贼了,礼部贡卷被盗,牢里还丢了一个人。”
宋黎一惊,还想追问,小吏脚底抹油,溜了。
他整个上晌心事重重。
直到接近午膳时分,礼部尚书带着各司官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一进来便吩咐人找来宋黎。
宋黎见到眼前景象,眸色一暗。
礼部尚书一脸凝重,负责仪制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都在,个个脸色板得吓人。
“坐!”
礼部尚书杨秀一见他,便直奔主题。
“宋黎,那日你听到书生在门口嚷嚷,他到底说了什么?”
宋黎猛然抬头,失声问道:“失踪的人是他?”
杨秀点头。
“皇上下了死命,五日之日必须把人找出来。顺天府一会儿来人,咱们须配合调查。”
宋黎不再迟疑,将那日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人只怕与卫家有仇,听见卫家二爷怀疑自家大哥科举作假的事,便嚷嚷了出来,此事未必是真!”
杨秀沉吟片刻。
不管是真是假,有这条线索,必须跟进。
“来啊,把卫毅当时参考乡试的试卷找出来。”
“大人,既然要查,便查个清楚明白。不若把卫毅参考的所有卷宗都找出来。”
杨秀想了想,同意了。
“听见了吧,赶紧去找!”
宋黎见杨秀没有问贡卷丢失的事,以为他自有主张,行了一礼,便打算告退。
半只脚跨出门槛,杨秀突然喊住他。
“宋吏目,贡卷近期由你负责,你对德平三十四年的卷宗可有印象?”
杨秀不过多嘴一问。
他问过郎中他们几个,都是一头雾水,说不出所以然。
宋黎不过刚来没几日,更不可能知道。
不料,下一秒。
“有!”
杨秀瞬间眸光大盛,目露惊喜。
郎中、员外郎、主事三个则是面面相觑。
嘴巴大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郎中脸色尤其不好看。
自己是仪制清吏司的最高长官,宋黎不过一个九品吏目,还是皇上恩赏的。
他最看不起这种恩荫的子弟。
当下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讥讽。
“宋吏目,说话最好托一托下巴。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是啊,宋吏目,你才来几日?咱们经年的老人了,都不敢说熟悉哪一年的贡卷。”
“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说谎话就没必要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宋黎讥讽地体无完肤。
杨秀眸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郎中三人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微弱的希望。
是他心急了,才来没多久的宋黎怎么可能熟悉某一年的贡卷。
连他这个老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宋黎怎么可能做到?
他叹了口气,挥挥手,想让宋黎出去。
他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明白宋黎想出头的心思,能够理解他,不会怪他。
宋称知道他们不信自己。
他上前一步,冲杨秀一揖到底。
“大人,下官的确熟悉德平三十四年的卷宗,那年考题为何、何人参考、何人督考,下官全有记录。”
杨秀激动地站了起来:“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