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过后，但见一名少女跪在地上，背对着众人，白衣墨发，腰肢纤瘦，夜九儿还在跟那些怨灵做最后的抵抗，神志不清，痛苦挣扎，少女却不顾她身上的怨灵，狠狠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少女将手按在她的后脑上，指尖穿过对方凌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像对待自己这一生最珍贵之物。
夜九儿肩头僵住，而后忍不住一口咬在了她的肩上，呜呜咽咽，不停恨声道：“我好恨，为什么……”
“别怕。以后，换我来护你。”少女的声音翠鸟一般，柔声细语，一丝被咬时疼痛的颤音也没有。
夜九儿闻言，身形又是一顿，一时之间，松了口。
少女一面拍拍她的头，一面道：“以前的我任性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我想让你活着。”
少女说完，吸了一口气，从嘴里吐出来一颗蓝色的珠子，上面有许多红色纹路，像是蛛网一般。
知月和男子看得仔细，赤瞳自然没有放过这一幕，忽然浑身发烫，腰间的刀也震动不已，她好容易才按下，身边便传来知月的声音：“怎么了？”
赤瞳心下疑虑，随口敷衍道：“站久了，头晕而已。”
知月没多问，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再坚持一会。”
蓝色的珠子一出来，便将夜九儿身上的怨灵一个接一个吸了进去，这颗珠子所散发出的力量令男子和知月都有些吃惊。只剩最后一只怨灵紧紧缠绕在她的胸口处，少女牙关一咬，便用力将其扯了出来，那怨灵也是凶悍，好在男子一剑飞出，一声惨叫，怨灵便化作青烟，消散干净。
知月本想出手，见此情形，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谢了。”
男子却不领情道：“我才想起来了。我还有事要问一问这只狐妖。你不求我，我也会想办法救她的。”
知月：“……”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说！什么玩意。
这时，少女回过头来，对知月露出温和且乖巧的笑意，道：“知月大人，可以把她带去还散楼吗？”
知月笑眯眯道：“当然。还散楼一直欢迎你和小夜。”
那颗蓝色的珠子悬在半空中，话音刚落，便将夜九儿的那颗破碎的内丹取而代之，进入她的体内。
至于少女，或许因没了那颗珠子，身形逐渐缩小，不知是什么缘故，最后竟只是缩小了一倍而已。
夜九儿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身上仍披着原先的衣裳，神色如常，见到男子也没说什么，只回头看了一眼知月，便牵着一小女孩走了。
……
夜九儿低着头，看着膝上莫名多了一个睡着的小女孩，若有所思。她想起来了什么，却觉得有些陌生，不像是自己的记忆，她需要时间慢慢适应。尤其是这女孩，很像她记忆里的某个人。
雨已经停了，天边飘着几片薄云，落霞与孤鹜齐飞，倦鸟归巢，时光静好，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知月见夜九儿需要休息，便没着急进城。这会儿她又见赤瞳时不时偷着眼去看凉亭里，便突然有兴致，想过去与她聊聊，关于方才发生的事情。
赤瞳靠在一棵树下，知月走来她的脸上也没有异样，只是眼底有一抹不宜发觉的忧虑。她开玩笑道：“从出来你就盯上那小狐狸了。你们同乡啊？”
“……与你无关。”
“唉，小瞳啊。”
赤瞳不置可否，道：“狐狸精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那人怎么还不走？”此时，白满川在不远处的河边打坐，不知道听没听到她们这边的对话。
知月望了一眼，叹了口气的：“他说，他还有事要问小夜。我方才和小夜商量了一下，她说没事。”
“那花孔雀呢？”
“……谁？”
知月才想到，她说的“花孔雀”指的是谁，正是那个身穿艳服的花泽君，于是拍了拍小瞳的肩头，道：“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下去的，小瞳不用担心。”
赤瞳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是你，我瞎担心什么？！”
“那好啊。只是可别怪我没提醒，等下次你再不小心落入他的手心里，当了傀儡，我绝不会出手。”
待回去之时，夜九儿不得不起身，虽然动作放得小心，小女孩却还是醒了。她有着一头柔软卷曲的长发，身形偏矮又偏瘦，一张圆润可爱的脸蛋，以及黑珍珠似的眼睛，除此之外，她身上所有的都是小小的，小脚丫，小短腿，小鼻子。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真想把这张皮剥下来，作成一幅画……
可能是习惯使然，夜九儿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扼杀，对着知月道：“……她的名字是叫云云对吧，身上果真柔软。对了，她何时来的还散楼？”
“不长，大概待了半年。不是我找到她的，是我的一个朋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记忆怎么样？”
“我……想起来了一些陌生又熟悉的回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有我的内丹……感觉，这里奇怪。”
她只记得自己刚出幻境的那会儿，推了赤瞳一把，之后意识像是被封进了棺材里，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没用。最后等到意识重回身体里时，如梦初醒，脑海里突然闪过许多她不曾见过，却又觉得亲身体会过的场景。
知月没理由瞒着她，当即回答：“因为有人将自己的内丹给了你。你现在能活着全靠这只小狐狸。”
“那她……”
“回去再说吧。”
“也好。”
回去的路上，白满川跟在她们后面啃苹果，啃就啃吧，他还面无表情，眼神如刀，像是谁欠了他几箱黄金似的。夜九儿牵着小女孩，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女孩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赤瞳与她们有两步的距离，在后面与知月时不时闲聊两句。
只是聊着聊着，赤瞳忽然脸色一变，骂了她一句：“无耻！”而后加快步子，一个人走到最前面。
知月有些纳闷，她怎么就无耻了呢？不就是随口问了一句：如果你犯了错，你主人平时都是怎么管教你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不应该啊。
不管怎样，赤瞳不想再和这女人说话了。知月按耐不住好八卦的性子，又把聊天对像换成了白满川。
她放慢了步子，故意与他并排而行，道：“问你呢板块脸，今年年岁几何了，来人间多少年了？”
白满川这才发现，与她站在一起，自己竟不比她高出多少来，于是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一步，故作无事发生：“来人间不过五年。”
“看起来确实挺年轻。年轻也好，至少没端什么架子。除了有时说废话这一点，其他地方还算不错。”
这女人是在夸赞还是在讽刺？
白满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沉默不语，这时她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应该并不喜欢到处降妖除魔吧？”
“什么意思？”
“那花孔雀做了这么多借着食人庙来行害人之事，你竟没想着先去除掉他。任由这么嚣张妖物在你面前逃走，这可与我认识的上仙相差甚远。”
而且，其他分身的袖子里，可没有锄头或是镰刀。
白满川回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有其他事情要做，无暇顾及罢了。再说这里是京城，此事应该由你来管不是么。对于你的传闻，我略知一二。
“大小非人，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会来还散楼找你帮忙。我想此事你也一样不会袖手旁观的。”说完，他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知月半眯起桃花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来，旋即云淡风轻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莫要放心上是了。”
前面夜九儿握住云云的手微微一动，一双小手扯住她的衣袖，一双大眼睛人畜无害地仰头看着她，她亦低头，问道：“云云，你这是……怎么了？”
云云捏着一颗红彤彤的山楂果，看表情好像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不知从何说，但她眉眼间皆满怀着期待，期待她吃下这颗山楂果，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山楂果？”
云云点头如捣蒜。
“给我的吗？”
云云又点点头，怕她不吃，还特意做了一个可以吃的动作。似乎让她吃了这颗山楂果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加令人兴奋了。
就在她愣的这会功夫，知月走来欠身在她耳边道：“我猜。还散楼的那些山楂果都是你偷偷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