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眼睛里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
深沉的玫瑰,
隐秘而没有穷期。
《深沉的玫瑰》
——
吕雪途恍惚地入睡了。
“叮——”
似乎是一个奇怪的钟声。
朦朦胧胧间,一个奇特声音跃出,它由多种天然的东西混合而成:
海岸的水花拍打,恒星对撞,深井,雨丝。
吕雪途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吵吵闹闹地晒进来了。
林羡不在。
吕雪途静止了一会儿,然后坐了起来,她看了看周边:
布拉吉利的画。
这里的色彩像布拉吉利的画。
雪白的水仙花与澄蓝美酒交相辉映,好像那副《白山林间》。
窗外蓝色天空中影影绰绰的马,好像《玫瑰色天空下的骑行队》。1
一张火红的桌子,柠檬黄的鲜花海报,透着草香的图书,一面凉凉绿绿的镜子。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
柠檬黄的鲜花海报上,一种语言写着:
叶子倾听你缓慢安祥的声音。
甜蜜的蓝风信子在我的心灵盘绕。
吕雪途站了起来。她走过去,火红的桌子上,透着草香的图书摊开了。
“林羡读了它吗?”
她将图书合了起来,看了看这本书的名字——
《论阿尔卑斯山小花草的健康饲养指南》
吕雪途:“?”
吕雪途呆呆的,有一两分钟的停顿,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也没有察觉。
直到身体贴上了一片冰凉,心脏安抚心脏。
吕雪途闻见了他的味道。
“在干什么?”
林羡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的双手穿过了她的腰间,抱住了她,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尖。
吕雪途抖了一下。
“...阿尔卑斯山小花草的健康饲养指南。”她咬了咬嘴唇。
林羡没说话,他又顺着向下,吻她的后颈。
“怎么饲养...?”
“看明白了吗?”
“...林羡...”
林羡顿了一下,抬起头,像是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懒懒地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好像在闻她的味道。
“怎么了?”
“...好喜欢你。”她好像撒娇,软软糯糯,裹着蛋糕的糖霜。
“好喜欢你?”
林羡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薄情寡义地说,“不喜欢。”
“...可书上说要这样饲养的。”吕雪途一本正经地说,但耳尖红了,“要对她说喜欢,她才可以很健康很健康地长大。”
林羡轻笑了一下,“是吗?”
他埋着的头没动,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她的肌肤。她的衣领在睡眠时被扯松,乱七八糟地露出一大片奶白的肌肤。锁骨上还留存着草莓一样的粉色印记。还有熟葡萄的紫。“还有呢?”
吕雪途僵住了,脸红得像芍药。“...什么?”
“喜欢你。”他在她的耳边说,轻轻吹了一口气,看那一片肌肤泛上红潮,“是这样吗?”
“会长大吗?”
他盯着她,他的吐息在吕雪途的心脏里炸出白光,“长大了吗?”
“亲爱的,”林羡几乎只是在用气音说,“长大了吗?”
“呼吸。”他低敛眉目,张唇咬住她的肩,神情戾气太满,眼尾像喝了蜜酒一样,淋漓尽致地染出了血葡萄色。他捏了捏她的脸。
吕雪途好似才回过神,心脏坠了下来,张开唇呼吸。
“你喝酒了吗?”她垂下眼眸,心有余悸。
“嗯。”
林羡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打个赌好不好?”他的下巴垫在她的肩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什么?”
吕雪途笑得灿烂可爱。
林羡没说话,他的手痴迷地抚了抚她的骨头,可他的声音很单调,情绪好像有点怪异:
“赌...谁会先离开。”
吕雪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片刻的呆滞。她的脸色红了,不久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什么?”
“你听见了。”林羡淡淡地说。
那一瞬间吕雪途几乎产生了极为残暴的思想。
她想杀了他...
她的面孔因为这可怖的念头白得像一尊死亡的雕塑。
他为什么想逃...?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要在最甜美的时刻...打破一切幻想!
一座梦幻的天使雕像发霉、发霉,黑色的霉菌势不可挡,将洁白无瑕的天使吞吃得面目全非。
吕雪途仿佛着魔了一般,双手苍白羸弱,只见那双眼眸中浮现出一道斑驳的伤痕,其中点缀着冷森森的恶意。
她吓坏了。
她吓坏了。
那忧郁恶毒的东西将她彻彻底底的吓坏了。她几乎绝望,几乎晕倒,她的心向下一沉,突然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袭遍全身,让她猛地哆嗦了一下。
有人在看她。
一张面孔在看她。一张面孔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血红的房子,十六面血红的墙壁...有十六张脸。
吕雪途一下子变得面无血色,全身上下开始发起抖来。
雪白的牙齿,从艳红的唇缝中露出,每一张脸露出一模一样的微笑。
“吕雪途。”
“我是你。”
十六张面庞说:
“吕雪途。”
“我是你。”
“吕雪途。”
“我是你。”
“吕雪途。”
“我是你。”
......
阴冷地窥视、饥渴地窥视,目光在闪烁,幽灵站在头顶!恐惧、恐惧、恐惧!脸上发着光,冷汗已刺透里衣...她好像也站在墙壁里。
“吕雪途。”
“我是你。”
“吕雪途。”
“我是你。”
......
她感到脊背冰凉。
...她是第十七张脸。
她是第十七张脸。
......
她站在墙里,一动不动。她张开唇,雪白的牙齿,从艳红的唇缝中露出,每一张脸露出一模一样的微笑:
“吕雪途。”
“我是你。”
......
“叮——”
似乎是奇怪的钟声在响。
朦朦胧胧间,一个奇特声音跃出,它由多种天然的东西混合而成:
海岸的水花拍打,恒星对撞,深井,雨丝。
吕雪途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吵吵闹闹地晒进来了。
林羡不在。她躺在床上。
布拉吉利的画。她也是布拉吉利的画的一部分。
火红的桌子、柠檬黄的鲜花海报、透着草香的图书,一面凉凉绿绿的镜子。
吕雪途站在火红的桌子前,看见镜子中自己的脸。
柠檬黄的鲜花海报上,一种语言写着:
叶子倾听你缓慢安祥的声音。
甜蜜的蓝风信子在我的心灵盘绕。
《论阿尔卑斯山小花草的健康饲养指南》——
这是透着草香的书。
吕雪途的指尖颤抖。
阴冷的手臂穿过了她的胸膛,身体贴上了一片冰凉。
吕雪途闻见了他的味道,混杂着甜又苦涩的酒香。
“在干什么?”
林羡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吕雪途的内衣已被冷汗浸透了,很像是从一场寒冷的噩梦中醒来。可她的微笑灿烂:
“...阿尔卑斯山小花草的健康饲养指南。”她咬了咬嘴唇,眼睛里闪烁着爱的光芒。
可她的心脏开始狂跳,并且感到疼痛难忍。
林羡咬她的耳尖。
“打个赌好不好?”
“...什么?”她的脸色煞白。
“赌...”他发出阴冷刺骨的声音,“...谁会先离开。”
吕雪途抖了一下,一瞬间心脏被刺穿,停止了生命体征。
她的双眼满溢着悲伤,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你吧。”她的声音轻得像一支刺穿她心脏的针。
这场关于爱与厌恶的斗争经过了可怕的几秒钟,真像是永恒一样漫长...接下来是一片寂静。吕雪途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周身的鲜血也凝结不动了。2
林羡抬起手,抹去了她的眼泪。他的手一直停留在她的脸颊上,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根本也不正常。
“不是我。”他的声音很冷,“是你。”
“亲爱的,”他抱住她,抱住她的脊背,“在一个清醒的夜晚,我们都足够‘温和’。”
“你有着玫瑰花瓣般的皮肤,”他的指尖轻轻抚了抚她的脖颈,“零碎的绿色长满了身体。”
“我们就像一幅古旧挂毯上的两个人形,和背景融在一起。模糊不清。”
“肉体在终极的痉挛中颤抖,被火焰烧化。你流下了眼泪,跪了下来,跪在我的脚边。”
他的气息吐在她的耳边,他轻轻地、玩味似的说,可指尖在颤抖:“求我不要再继续了。求我,放你离开。”
林羡依然微笑着,那微笑像是一副古老而永恒的面具。“我在惩罚你吗?”
“我在惩罚你吗?”
“恨带着死气沉沉的冷气,像一只邪恶的毒蛇,吞咽我们的身体。恨盛着爱,成了容器,成了导管,又从外向内地死去。”
“它死于爱的无限,爱却死亡了。”
他轻笑了一下,“什么都不会剩下。”
“这是一场囚禁,是吗?”
吕雪途尖叫,可那尖叫冷寂无声,吕雪途要尖叫,可她无法动弹,她无法动弹,她的肢体被固定在原地。
她觉得自己似乎被送入了另一个世界...陌生地存在于时间与空间之外。
“这是梦境...”她喃喃自语,“这是梦境...”
鲜花羽翼在极端强烈的情绪波动下再次绽放出来,如血的鲜艳的火焰无法抑制地灼烧。
太热了。
太热了...
“那你...想要...”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了。“...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吕雪途颤抖地闭上了眼睛。她慢慢蹲下,蜷缩起来,浑身都很疼。
她将自己抱住了。
林羡垂下了眼眸,他的手垂在身侧,指尖痉挛得可怕。
“要不要,”他缓慢地蹲了下来,终于抱住了她,很轻,很轻,他好奇怪,原本他并不会这样做,“放弃?”
吕雪途僵硬地抬起了头。“...什么...?”
她的身上很热很热,像是陷入了一场可怕的高烧,脸颊红的如同恶毒皇后的苹果。
“...放弃什么...?”她的眼睛太纯真了,晶莹的光流出了明亮的泪珠,她的精神太过于懵懂,仿佛从未苏醒过。
一时间,她仿佛进入了怪异的梦境,重重叠叠的回忆挤进心灵,让她刺痛,模模糊糊的画面从记忆的边缘闪过——
“你是过去的你吗?”
“还是未来的你?”
林羡的面具,在暴裂阳光的缠绕下,像一块斑一般一片一片脱落,露出了发霉的内核。
“都是。”
“我是恒定的,”他的目光像静默的深渊,“我永恒不变。”
当孤独遇上永恒,再坚硬的灵魂也会死掉。
......
“喜欢童话吗?”他突然奇怪地说。
“...什...”
画面旋转,他的声音扭曲成怪异的曲调,画面变幻成了一片雪白的雪原。
吕雪途茫然地向前走,在宁静里越走越深。她的行走周而复始,就像钟表上的指针那样走了一圈又一圈,指针一直走不出钟表,吕雪途一直走不出白色。3
渐渐地,她停住了。
一个雪白的冬神,却在薄薄的冰冠上,缀上了春日芬芳蓓蕾编织的花环。
他站立在雪里。他的微笑始终如一,神秘,超然,是唯一恒久不变之物。
他的身影在凝滞的时间里渐渐地变淡、变淡,似乎融化了。直到春的力量袭击了这一片雪原——
循环开始了。
第一次敲门,第二次、第三次,冬神打开了门,他戴上了美丽的花环,死亡、复活,衰老、腐烂、白骨、逃离、锁链、静寂......
直到世界再一次归于永恒的洁白。
她看见了无限循环的时间与空间。
她看见了只有白的颜色。
她看见了永恒的相爱与死亡。
永恒的微笑。
永恒的雪屋。
永恒的扣门。
永恒的等待。
没有结束,没有终点。
......
一束光芒一下刺入心中,吕雪途的脸色惨白,全身冷得可怕,她的意识似乎终于在长久的沉睡后渐渐苏醒了,而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了——
“吕雪途。”
他坐在阳光中,“这里是一个荒凉的流放之地。”
“所有人都会死。”他垂着眼眸,“她们犯罪,被神灵关押,赐下惩罚。”
“在这里,拯救不是拯救,活着与死亡都是惩罚。”
“你拯救不了任何人。”
“你呢?”黑暗捂住了她的心脏。
林羡笑了笑,那双瞳孔变成了血红,像一条漂亮的红宝石项链:
“我用自杀来救你吧。”
吕雪途惊恐地张大了眼睛——
“啪——”
第一次,吕雪途躺在地上,她的血液像一张网,她像一只不断流血的蜘蛛,被大地一口一口吃掉。她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分裂成两半,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干、流尽,直到死亡的终点...
第二次,她的口中涌出鲜血,甜腻的腥味充斥口腔,直到窒息而死...
第三次,眉间鲜红的血珠先是像棉花一样微微鼓起,接着开始流动了,像是泥浆一样滴落下去,顺着鼻梁,嘴唇,下巴,滴落下来,滴到地面上,没有溅开...
流血,
死亡。
流血,
死亡。
流血,
死亡。
......
她看见了无数次吕雪途的死亡。
她看见无数次吕雪途的死亡面前,林羡站立的影子。
最后的目光里,最后的血光下,吕雪途眉间的血珠,倒映在他的瞳孔里,渐渐地扩大、扩大......
血灌瞳孔了。
血泪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滚在面颊上,最终“啪嗒”一声,坠落在地面上,与吕雪途的血混在了一起。
她的心灵一片空白,世界变成了一片乳白色,像一个口袋般收紧,一切都再次向她挤压了过来。这一次,画面安静了——
“我们也在遭受诸神的惩罚,是吗?”她趴在林羡的脊背上,流着眼泪,“那个人是我...那个倒在地面上,一直流血的人,是我...是吗?”
“你愿意永远等我吗?”
就在吕雪途以为听不见林羡的声音的时候,却听见了他很轻很轻的声音:
“不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