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秋季金蝶乱舞,万物枯落时。
深秋晴空下,却是繁华尘世。
京城里,酒楼外人流不绝,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你们听说了吗?项家那个穷小子金榜题名,成了状元啦!”
自皇榜发布后,还未到第二日,这个消息便像插了翅膀的大喇叭,风风火火的传遍了整个京城。
酒楼中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个事情,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还有人唏嘘。
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我还听说,皇上准备将公主许配给他。还真当是什么东西都能当上驸马爷。”
另一人道:“呵,我看那,项家那小子怕是耍了什么手段,才成了状元的吧!”
众人附和:“就是,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长什么样。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痴人说梦!”
“哎,诸位仁兄,打住打住,慎言啊!在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议论皇室敀事,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在官府参你一本,那可是大罪呀。”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嘈杂的酒楼里突兀响起。
往声源处一看,这一桌子说话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此人坐在桌前斟着一杯酒,动作潇洒不羁,却生了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
不是当今京中流行的那种面若好女色的清雅俊秀或者邪魅娇娆,而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一看便知不是甚么好招惹的人物。
看着青年绝美无伦的脸庞,这人愣了会儿神后对着他回到:“这位公子,你就当小人放了个屁,什么都没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一马。”
青年端起酒杯噙一抹放荡不羁的笑,缓声道:“我也没有说要去告你吧,不过看在你这么求我的份上,放你一马好了。”
众人:“……”
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嘴中却讲着令人牙痒痒的话语。
等到青年喝完酒付了酒钱准备离去时众人还在盯着他愣神。
看着身后还在注视着他的一群人,他调侃道:“本公子知道自己长得是惊为天人,风流倜傥,可被你们这么一群大老爷们盯着看,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
貌似是被青年说的这句话给冒犯到,直至青年走出酒楼好一会儿,他们才缓过神来,继续喝酒闲聊。
浅秋的阳光洒在这遍眼都是绿瓦红墙的街坊之间。
高高飘扬的酒肆招牌旗,匆匆来去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无一不昭示着市井的繁华。
这青年叼着根竹签走在这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一会儿看看这边小摊上的扇子,一会儿又看看那边小店中的衣裳,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面馆中的馄饨上。大快朵颐一番后,又点了一些吃食,边逛街市边吃。
好一个神彩风扬,潇洒不羁的公子哥。
等青年逛累后,他将身一扭,转进一个没有喧闹的车马声,嘈杂的说话声,只有古怪风声的阴冷小巷子里。
这里远离喧嚣,隔绝尘世。
沿着曲折的小路,小巷尽头有一破败不堪的小屋。
这是一所低矮破旧的老屋,他敲了敲了门,结果门倒下了。
“……”
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白色的墙早已发黄发黑。
地上趴着一个人影,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简直不能说是衣服,更像一些破布,只堪堪遮住了一些重要的地方。
“喂,死疯子,醒醒!”青年嫌弃地用脚将人翻了个面。
这个被青年称为疯子的人,悠悠转醒,睁开眼看见这个青年就破口大骂:“顾知许,你个王八犊子,没看见本大爷躺在这睡觉吗?”
紧接着这个疯子开始絮絮叨叨:“真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天天出去花天酒地不知道带上你兄弟我,什么人嘛!还用的是我的钱,我的钱……”
“啧,什么你的钱,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还分什么你我呢,真见外!”顾知许闻言翻了个个白眼。
接着从怀里掏出一烤鸡扔给这个疯子。
这疯子被砸到了竟也不恼,对着顾知许笑了笑:“真仗义,就知道你不会忘了兄弟我。”
之后便急忙打开油纸,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说是兄弟,其实只有顾知许单方面把他当成弟弟。
顾知许无奈地笑了笑,蹲在疯子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了一句:“真是个傻子。”
不见当时他们俩争吵时那般强词夺理。
看着疯子吃完后舔着自己的手指,他皱了皱眉头说:“疯子,这样很脏的。”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抓住他的手,低头轻轻的擦拭着。
从手指到指缝,再到手心,直至整双手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我准备今天晚上出去一趟,看看哪个富贵人家被你幸运的抽中了。”
他擦完后抬起头,对着疯子露出了个笑容,用回了当时欠揍的语气,仿佛方才那个温柔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去呗,反正被抓住的不是我。”疯子抽回手,胡乱在地上抹了一把。
顾知许:“……”
得,养了只白眼狼。
——
秋夜虫鸣,月色如银。
微风缓缓拂起屋梁上人的衣袖,乌黑的柔发在空中肆意起舞。
那人恍若谪仙一般,在风中独立着,仿佛下一秒便会乘风而去。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京城最高处,俯瞰着这喧嚣尘世。
“啊,啊,啊嚏!”
“谪仙”般的人儿抬手揉了下鼻子,随即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坐在房梁之上。
“这京城的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哈。”顾知许喃喃自语。
“唉!这疯子究竟把标记打在了哪里?寻了这么久都寻不到!”
顾知许抬起头,仰望着幽暗的天空。
几抹流光从黑暗里划过,熹微的星光点亮这夜间的寂静。
星下是万千灯火常明,红色铺满了大街小巷。
“狗皇帝这次真是大手笔啊,十里红妆,宝物盈车。不过,状元入赘,我倒是头一回见到。”
顾知许冷笑地看着街上热闹的景象,腥红的颜色让他觉得愈发刺眼。
他站起身,向着红色的另一侧奔去。
轻巧的身影房梁上跃动,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跑着跑着,他突然停了下来,随即跳下屋梁,又向着那抹红色飞驰而去。
狗皇帝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顾知许如此想到。
前方喜乐响,街市拥挤,一个个彩绸宝车在数百人的簇拥下,招摇地向皇宫驶去。
他放缓脚步,将身形隐入了人海之中。
宝车缓缓地驶入金碧辉煌的外宫门,顾知许又一次踏进了这个悲伤之地。
他捏紧拳头,跟着人群默默地往前走。
举目望去,长长的路道铺满大理石,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而顾知许只觉得眼前的这一片土地沾满着鲜血淋漓的罪恶。
“诶诶,兄台,你是干什么的?看着挺面生的呀。”
身后有一人忽得拍上他的肩,将顾知许吓了一跳,他低下头,然后说道“我是……”
“算了算了,你也是来看车的吧?就别跟我讲你的名字了,就算你跟我讲了名字,我也记不住你。”那人嬉笑道。
许是觉得看车无聊,那人也不管顾知许愿不愿意听,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我叫李四,帮忙看车的。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叫张三的小子?那小子说好要跟我一起帮忙看车的,结果到地儿,人却跑没影了……”
顾知许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在前面走着。
“唉,兄台,你有没有听说圣上寻了一件稀世珍宝,还并入了公主的嫁妆里?”
听到这话,顾知许立马来了精神。
“啊?还有这种事,说来听听,说来听听。”说着顾知许便后退一步,凑到这位仁兄边上,与他并排走着。
“我也只是听说啊,那这辆宝车了没?”
说着,李四便指了指身边他们护着的那辆宝车,然后他神神秘秘地凑近顾知许的耳朵说:“其实啊,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为啥呀?”顾知许故做惊讶,其实他早在进宫前就察觉到了宝车里面空无一物。
怎么可能会有车驶进那门前时,不会将那块地砖压动?
“你傻啊,这绝世珍宝怎么可能会这么兴师动众地展示出来呢?更何况会在街上这么明目张胆地让人护送呢?”
顾知许闻言在心里暗骂道: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就算小爷真的是个傻子,也比你这憨憨聪明。
“嘿嘿,李四兄,还是您聪明,小弟佩服。那您觉得这珍宝会被圣上放在哪呢?”心里怒骂,却未在面上表露一分,只是讨好的看着李四,好似他真的非常佩服他一样。
“这个嘛……找只是个看车的,我哪知道这个。还有你小子,打听这事情干什么?”李四狐狐疑地上下打量顾知许,不过他怎么看都觉得顾知许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国字脸,三角眼,塌塌鼻, 还有身上一身朴素的布衣,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平民。
顾知许怕他真看出些什么,连忙转移话题:“李四兄,这项状元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让皇上对他这么重用?还将公主许配给他?”
“唉,别提了,哪里是受到皇上的重用?只是公主的偏爱而已……”李四为项状元的事情感到不值,随后还想接着讲些什么,却发现宝车已经驶到内宫门前。
“算了算了,不跟你讲了,快,咱们只要把这车交给了那些护卫,咱们就可以出宫了,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搓一顿去!”李四激动地转头去看,却发现他身边哪里还有顾知许的影儿。
“唉,那人呢?”李四搔了搔头,没再想什么,紧接着,就跟着看车的那群人一起出宫去了。
他飞奔出宫,径直向一处跑去。
一酒楼雅间内,李四跪在一男子身前,说道:“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
那男子清贵优雅的端起茶杯,摩挲着茶杯杯身。
青色的瓷器竟比不得男人温润白皙的手。
那手在阳光下如同初雪,青色的血管在手上蜿蜒,透出一种病气。
他只是看着茶杯,淡淡的开口:“嗯,跟着他,寻到密室,然后杀了他。”
说杀人便杀人,仿佛在他眼中,所有人的性命都如同蝼蚁。
“下去吧。”
李四没有动作,只是一动不动的跪着,低垂着眼睛。
他抿了抿唇,然后开口道:“主上,张三他……”
“他无事,退下吧,我乏了。”男人打断他的话,放下茶杯,瞌上了眼。
“主上好生修养,属下告退。”李四转身离去,是关门的瞬间,他的眼中透出恨意。
恨意直直地盯着那男人,仿佛想要化作利剑,化作火焰,将他杀死并且烧毁殆尽。
而顾知许已经潜入内宫,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避开宫内守卫,按照记忆,寻找到了当初的那间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