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清晨，暗淡的天空下，是灰色的城市，延伸在一片浓浓的雾霾里，它的右侧濒临大海，同那辽阔无垠的海洋相比，它似乎显得有些渺小。
海面上渐渐跃出一轮赤色的圆日，染红了海与天相连的并不是很明显的界线。城市的雾气渐渐褪去，显露出一片金属的轮廓。
林郁秋从家里坐上悬浮车向研究所的方向开去，外面的一切如她每天所看到的一样，十分的整齐规律，就和她所处的这个时代一样。
从今天之后，她便要住在研究所里，同那些科研人员一起。
“林助理，欢迎你的加入。”上回领林郁秋上楼的那位科研人员向刚到的林郁秋伸出了一只手。
“您好。”林郁秋握住他的手，”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周奇。”那男人回道。
“周期？”林郁秋故意地说道。
周奇面色不动：“……”
林郁秋笑了笑：“开个玩笑。”
一握毕，周奇对她说：“叶博士在里面等你好久了，今天我们要对实验体进行抽血并对血液样本进行检验。”
“只是这样？”林郁秋随人走进门。
她以为这种事情实验室早就做过了。
“在你来之前我们就已经试过了，但毫无例外，我们的机械手臂被她毁得一塌糊涂，甚至毁得修都修不好，只能报废。”周奇同她解释。
观察室里此时站着几个科研人员，包括斗眠在内，全部都是她昨天见过的。
当她踏进房门，走到水箱边时，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向她看了过来，当然，除了叶眠。“……”林郁秋头一回收到如此特别的关注，亦或是欢迎方式，一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呃，你们这儿的欢迎方式还怪独特的……”她转头看向周奇，结果发现那男人此时也脸色有点奇怪。
“可能只是好奇。”周奇随口乱扯，他也很少见到这种场景。
不过他说的倒极有可能，有哪个科学研究者不会对这个让那狂躁人鱼安静下来的人不好奇。
他们的视线足足打量了她一分钟左右，让林郁秋真的有些“受宠若惊”，明明上一次来的时候这几个“高冷”的人员还对她视若无睹的。
前后的对比让她的嘴角不禁抽了一抽，她觉得在他们眼中自己好像是一个供观察实验体，她甚至觉得如果条件允许，他们可能还会一哄而上地对她做实验。
这样诡异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个正站在水箱前似是在思考的男人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将头偏了过来。
叶眠看见那些平日里十分严肃的科研人员正以一种狠看见了猎物的眼神看向自己新挖来的助理，仿佛如果不是还有一些理智，可能下一秒便会扑上去。
叶眠：“……”
被叶眠那冷冷的眼神看过来，几个科研人员神色一滞，装作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干过的样子，又飞快处理起了数据。
“叶博士。”林郁秋向走向她的男人点了点头，算是表示打招呼了。
“相信你来的时候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了。”叶眠偏头看向周奇。
周奇则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从他们身边走开了，他可不想被叶眠那样注意，他只是一个跑龙套传话的，其余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嗯，我只用在旁边站着吗？”林郁秋刚刚从周奇发来的流程安排上看到了自己需要做的事，但让她惊讶的是，他们居然没有让她冒险去直接对人鱼进行实验，而是只需要在旁边待着。
“根据我们的猜测，你在旁边站着和你直接帮我们抽取血样，两者效果相近，但果你想帮忙，我并不介意。”叶眠神色平平。
林郁秋：“……”
他是觉得自己很幽默吗？林郁秋在心里默默吐槽。
“既然对我的安排没什么异议的话就上去吧。”叶眠说完没有再看她，而是将目光移回了水箱里。
林郁秋早就注意到那关着人鱼的水箱中没有人鱼的踪影，但碍于叶眠的那种冰冷的态度她也不敢问人鱼的去向，她猜测人鱼应该会在水箱的箱口。
但如果这里面没有人鱼的话，那么叶眠在看什么？她无法理解这个“怪人”。
她觉得比起那些神秘的海洋生物，这个人类更让人们无法捉摸。
周奇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林郁秋的身边，示意林郁秋同他上去。
被周奇拍了一拍的林郁秋差点一个条件反射将人扔出去，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疑惑，明明刚才他消失地毫无动静。
情况并没有容她多想，她很快便随着周奇上了楼梯。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即将见到人鱼的心情如同过山车般七上八下，那颗心脏在她的胸膛里跳跃地疯狂，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心跳居然能那么快，就仿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这种感觉在越靠近人鱼时越强烈。
她身旁的周奇看了她一眼，神色莫名有些复杂。
他张了张嘴，但良久没有声音，反反复复了几次，最后他选择了放弃。
而沉浸在自己那即将见到人鱼的欢喜中的林郁秋并没有注意他的纠结，只跟在他身后向上走着。
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楼上的房间。但房间里的场景并不与她想象中的一样。那昨天还对她温和笑着的人鱼，此时正面无表情地与身边围住自己的武装士兵对峙着。
她的红色头发此时有些凌乱，鱼尾上也多了一些划痕与电击枪留下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血迹顺着伤口滑下，看着有些狼狈。一群士兵拥挤地围满了她，让她无处可退。
林郁秋脸色顿时没那么好了。
不远处十几个士兵明显陷入了苦战，在那
种强悍的生物面前，仿佛一切武器都不能让她屈服。
就在一个士兵持枪向她射击时，人鱼以一种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避开了攻击，甚至用鱼尾卷住了那人的半腕，以极大的力量迫使他将武器松开，然后将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让士兵们的攻击缓了缓。
周奇在远处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早已知道这种情况会发生一样。
他拽住林郁秋的手腕，将人带着往前走：“跟我来。”
林郁秋用力挣开了他的手，难以置信地带着怒意地看向他。
“请相信我，如果你想让她和他们少受些折磨的话。”周奇看着她道。
林郁秋又看了他几眼，看他的神情不太像是骗他，勉强跟着他向前走。那群人像是知道他们会来一样，主动让出了一条可以让他们通过的小道。
“，放下人质，停止攻击，看看这是谁。”周奇向那怒视着士兵们的人鱼喊话。
人鱼挟持着人质，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她古井无波的眼中掀起了巨浪惊波。
她放下好不容易牵制住的人，向着林郁秋的方向冲去了。
周奇刚讲完，眼前便闪过一道蓝色的光，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痛，然后便是一道巨响。
当他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了几个武装人员的身上，压在了他们身上，动也动不了。
周奇：“……”
他被人鱼拍飞出去了。
他艰难地从几个士兵身上爬了下去，刚想确定自己哪受了伤，口中便喷出一口血来。
周奇：“……”
他被人鱼拍出内伤来了。
而在他的远处，人鱼紧紧拥抱着怀中的人类，双手搂在人类女子的脖颈上，表现出一副保护的样子来。
她不顾一切地朝她冲了过来，只是为了保护她。
林郁秋被人鱼抱在怀里，眼前是人鱼刚刚向她冲来的样子，她不知道现在她心里是什么感受，但她知道她内心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平静。
这人鱼抛弃了她可能可以不用受伤的筹码，向着她这个仅仅只见过几面的人类冲了过来，然后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但一个念头却在她脑中愈发清晰明显——她要把这个误入的生物送回海洋，她本不该待在这里，也本不该遭受研究院这样的对待。
楼上的这一幕被原原本本地传送到了楼下的屏幕上，一个男人此时站在屏幕前，静静地看着画面中的场景。
他原本毫无表情的有些冰冷的脸上忽然扬起了一个笑来，然后竟一手捂住脸地笑出了声，他那平淡的眼睛中染上了少见的癫狂，像是平静深海中的漩涡一般，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重却疯得彻底。
“果然，这样的生物也有情感啊……”他的声音因为笑而有些不稳，但他说得极轻，活像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人鱼冲向林郁秋时，便说明了人鱼放弃了抵抗。
他们将受伤的人抬着下了楼，便准备起了为人抽血的事项。
人鱼一直挂在林郁秋身上，任他们怎样驱赶都无法让这人鱼松开哪怕半分。
“……”想将林郁秋带离地远一点的武装人员。
“……”想帮人鱼抽血的一个科研人员。
“就让她这样子抽血吧，有我在，你们才能更顺利不是吗？”林郁秋淡淡地说道。
她用手抚了抚人鱼如烈焰般火红的头发，连她不知道此时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的柔情。
人鱼将半个身体尽数倚在了她的身上，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吃力，应该是人鱼用鱼尾分掉了上半身的重量。
这个生得极为优雅的人鱼此刻正用那双海洋般深邃的眼睛缱绻地看着她，同初次看见她时一样。
她的眼睫处挂着几颗欲坠不坠的水珠，让她整张脸看着无端艳丽了几分。
从林郁秋的角度去看，她甚至能数清人鱼的睫毛，她们间实在靠得过于近了。
“呜……”一道极轻地声音从她耳边传过来，让林郁秋微微瞪大了眼。
那是人鱼发出的声音？林郁秋有些难以置信，这样凶悍的生物居然发出了这样“可爱”的声音，巨大的反差让她惊讶，但是，但是为什么她会觉得人鱼此时有些可爱？
“你想要说什么吗？”林郁秋温和地问。
人鱼将脸凑近了她些，用脸颊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然后将头微微偏了偏，看向边上刚为人直抽完血的科研人员，最后又将头转了回来，颇意有所指般地看着林郁秋。
她睫上的水珠在她的动作下坠了下来，滑过眼眸，此刻她用这双湿漉漉的眼注视着林郁秋，眼中似乎充满着水汽与委屈。
“？！”林郁秋恍然大悟，但似乎比刚才更加惊讶，甚至一下子僵在原地。
这只人鱼原来是这么一种性格的吗？
“……”目睹了方才发生的全过程的抽血人员。“呜……”人鱼又用脸蹭了蹭她，似乎在表示要让林郁秋做些什么般。
林郁秋毫无准备地又被蹭了一下，任是她再怎么迟钝也隐隐能明白人鱼的意思。
福至心灵般她居然学着人鱼的样子在她的脸上蹭了一下，甚至在她接触的过程中，她的唇不小心划过人鱼微冷的脸。
好像触感还不错。她当时下意识想。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林郁秋瞬间涨红了整张脸。
“我……”她想说些什么解释方才的行为只是一时脑热，但事实上是，事情已然发生，再多说什么只像是掩饰。
她急促地偏过了头去，不敢去看人鱼那依旧温和的目光，她怎么能对一个海洋生物，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鱼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刚偏过头去，她便对上了科研人员平静地似是看透了一切的目光。
“啊，我知道，我理解，我刚刚什么也没看见。”科研人员做出一副明白人的样子，用手退了出去，只是手缝间仍能看见一双探究的眼。
“……”林郁秋很想将那人拽回来问问他到底知道什么了，理解什么了？他怎么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理解了的？
武装人员们似是接到了什么指令，一个个都跟着下了楼，很快这里便只剩下了林郁秋还有贴在她身上的人鱼。
等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一点了，林郁秋才将脸转了回去，但她头一转，她便对上了人鱼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温柔又缱绻又仿佛带着丝丝笑意。
“……”林郁秋不得不承认她那一瞬间心里动摇了，毕竟被这只刚才凶猛地撕碎了几把电击枪的“深海猛兽”用这样的目光地盯着看。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般同人鱼商量道：“你都抱着我这么久了，不要下去休息休息吗？”
但人鱼只是盯着她看，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林郁秋都不知道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了，明明人鱼给她的感觉是“乖巧”的，但这一次她仿佛是遇到了人鱼的叛逆期，如果这种生物也有叛逆期这一种说法的话。
手腕上的终端在这种时候响了一响，她艰难地将手举到自己面前，但发现她的另一只手被人重牢牢地锢在她的怀抱中，根本无法动弹。
她试着又向外抽了抽那只手，挣扎无果后，她不得不将手举到人鱼的脸前，将人鱼的脸挪开了一点，然后用鼻代手，解锁开了终端。
“……”被林郁秋用一只糊了整张脸的人鱼，甚至还不死心地透过她的手指缝隙看向她。
分神看了一眼的林郁秋：“……”。
好像又有点傻。她想。
打开了叶眠发送来的信息，林郁秋几乎要说出几个她这辈子听过最恶毒的话来。
叶眠居然让她自己想办法出来，如果可以
的话顺便再为人鱼刚刚添了新伟的鱼尾上一层药。
她看了看手底下想将头探出来的人鱼，还有她那大有打死也不松手的架势，深深地呼吸了几回，最后差点一口气都没能喘得上来。
最后她似是认命了一般：“算了，你接着抱吧。”
她将手一松，人鱼便笑着继续搂着她，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而后林郁秋颈间被温热吐息触碰的白皙皮肤，渐渐染上了红晕。
有点痒，林郁秋不适应地微微动了下，但她被人鱼搂得很紧，这种接触她避无可避。
昨天那个聪慧乖巧的人鱼一定是被这个傻兮兮的人鱼给吃了，林郁秋想。
被人鱼抱住的她此时已然完全忘了昨日人鱼也同样抱着她不撒手的模样，脑中只记得人鱼温柔地冲她笑，然后听她的话松开手的样子。
她承认她是有些颜控，不然怎么会因为人鱼昨日的一个笑而做出那么多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情来？
不过，人鱼为什么这么亲近她？林郁秋看着人鱼红色的发，一时有些恍惚。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炙热的颜色，她缓缓伸出手，抚了抚人鱼带着点冷意，正在滴水的红发。
“林助理，林助理？”一双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还好吗？”
林郁秋忽地恍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此时已经身处楼下的观察室里，而面前是一个陌生的女性。
“呃，我还好。”她这才想起她现在从那黏人的人鱼的魔爪中逃离了。
她根本想象不到她刚刚是怎么将那人鱼哄回水箱中，然后为她擦完药逃下楼来的。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房间中央的水箱，水箱中那蓝色鱼尾的人鱼注意到她的目光，朝着她笑了笑，将那双过分让她心悸的眼睛弯了起来。
林郁秋视线刚触及人鱼的笑脸，便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为什么她的心能跳地这么快？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平静的心因为这只人鱼起了波澜。
女性科研人员只笑着观察着这一幕，等林郁秋将目光转了回来，她才对她说道：“我带你去安排好的房间，请跟我来。”
林郁秋点了点头，从观察室中走了出去，走之前她又不受控制地看了一眼水箱中的人鱼。
她独自待在那里，面前只有无数的机器，无数的科研人员，看着好像有点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