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林青川早起装好车,立刻喊大女儿起床,父女俩备好干粮当早饭,便驾着马车一路飞快赶往渡水县。
送完东西之后,他们打听了人伢子的住处,便寻了过去。
一个略上了年纪的老婆子,躺在院儿里树下的一张摇椅上,她发髻上别着银饰,身上穿的衣裳也是极好的,只是她那一双眼睛透着一股狠意,只是轻轻一瞥,便能吓得人浑身发颤。
她冷哼一声,鼻孔出气,怒斥道,“小崽子,你倒是再跑呀?”
“怎么不跑了?”
她怒火未消,猛地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震得桌子上沾血的皮鞭都掉地上了。
对面地上躺着一名少年,穿着黑色的破衣烂衫,衣袖裤脚卷起之处,鞭痕累累,皮开肉绽的伤口血迹未干。
很明显,他才刚挨完打。
少年疼得浑身痉挛,却始终咬紧牙关,不吭一声,也不求饶。
老婆子越看越气,捡起皮鞭又抽了过去。
地上正挨打的少年身后的房檐下站了两排小孩,一排是丫头,一排是少年,他们看着这挨打的阵仗,早就被吓傻了,个个眼露惊恐,还有双手捂唇,生怕发出声音,鞭子抽过来。
没一个人敢替他求情!
因为,进了这里的孩子,只有被主家买走的,还从没有成功逃出去的。
只要敢逃,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老婆子又抽了几鞭子,人也打累了,便卷着鞭子缠手腕上,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两排孩子咬牙警告。
“你们今儿都给我瞧仔细了,以后谁敢像他一样想逃跑,我非剥了你们不可,左右你们的卖身契在我手里,就是打死你们,也没人知道,即便是官府知道,他们也管不着……”
孩子们被老婆子狠厉的话,吓得齐齐一缩,浑身更加颤抖。
他们怕极了,只能在心中拼命祈求,早点来个善良个主家,把他们买回去,当个最低等的下人越好,粗使丫鬟也罢,早早有个去处,也算有了解脱。
这个陈婆子,就是个夜叉,稍微不顺心,就会对他们非打即骂,因着这几日没人来买下人,陈婆子手里没落着钱,还得管这么多张嘴吃饭,本就气得看大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还有个要逃跑的。
这不是存心往炮仗上点火吗?
陈婆子警告了一通,眼刀子扫向大家,喝道,“小崽子们,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大大小小十多个孩子,回答得整齐划一,生怕慢了半拍被陈婆子拎出来。
陈婆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黑如锅底的一张脸,稍稍缓和了些,将手里的鞭子扔桌子上。
她回头又狠狠剜了地上满身鞭痕的少年一眼,眼露嫌恶。
“成了,过来两个,把他给我关进柴房里,饿两天再放出来。”
左右一身的伤,最近也卖不出去,放在院子里碍眼,还不如关柴房里磨磨他的心性。
两名个高儿的少年,从少年那一排走出来,弯腰拖着他就往柴房走。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是陈婆婆家吗?”
那两名少年拖着人刚到柴房门口,听见门外有人喊陈婆子,当松手跑回队里,生怕一会错过了新的买主。
“哎,来啦。”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陈婆子,当即换了一副表情,堆起笑脸,扭着肥胖的水桶腰,打开大门就去迎人。
林小棠和爹被陈婆子招呼着进了院子,看着院子里两排男男女女的小孩,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他们来陈婆子这里,还真是来对了!
陈婆子笑着打量他们父女。
穿得衣裳质地一般,但胜在崭新干净,大人看着是个老实人,笑得一双眼睛亮晶晶,倒有股子机灵劲儿。
她笑着问道,“两位来我这儿,是想买几个下人呀,是想买仆从,还是买丫鬟?”
林青川伸出一根手指道,“陈大娘,我们买一个就够了,就买个勤快点儿的,回家能搭把手干点儿简单的小活儿。”
陈婆子脸上笑容减半,但依旧乐呵呵道,“明白,你们是想买个男娃回去,当下人干点儿活儿是吧,有有有,这不站着一溜吗?”
她一个眼神扫过去,高高低低七八个少年飞快上前排排站,个个激动又忐忑,生怕自己选不上,还得在陈婆子手里继续受苦。
林小棠和爹一起望向站得整整齐齐的孩子们。
小到五六岁,大到十六七,身高样貌参差不齐,但眼神都是一样的,期盼中透着对未知的忐忑。
林青川觉得买个十三四岁的刚刚好,买回家,既能帮忙做点儿简单的事情,还能替他赶着马车来县里送卤猪蹄。
他觉得都是爹生娘养的,也不能让人给他家当一辈子下人。
等过个两三年,妻子肚子里这一胎都能下地跑了,他就把田租出去不种了,到时候只做卤猪蹄的买卖,他一个人也忙的过来,就还了卖身契送小少年回家。
陈婆子看父女俩认真思考挑选的眼神,心中暗喜,今日这份儿生意有戏。
好几日不开张,开张卖掉一个也是好事。
“二位,是想买个多大年龄的,咱啥年龄段的都有。”
林青川答道,“十二三就行。”
买太小的,他担心不能替他赶马车送货,买太大的怕脾性不了解,不服管。
陈婆子忙拉出一名十三岁的少年出来,一脸自豪道,“呐,这个十三岁,别看瘦,身子骨非常好,话少,勤快,还能干,买他绝对不亏。”
林青川点点头,觉得这个十三岁的看起来确实不错。
“陈大娘,这个多少钱?”
陈婆子伸出三根手指后,眼珠子一转,忙又加了个一根。
“四两银子,包划算!”
林青川听完大吃一惊,买个下人得花四两银子呀?
花四两银子买回家帮忙干个两三年,到时候还卖身契放人,感觉有点不太划算呀。
毕竟,他在桂花村儿盖了两间房子,也没花这么多呢。
他在心里暗自计较的功夫,林小棠眼尾忽然扫见柴房门口,似乎躺着一个人,一身的血,身体还微微抖动着。
她不禁疑惑道,“陈婆婆,那边儿门口躺着的是?”
陈婆婆脸上笑容一僵,有些尴尬道,“那是个不听话的倔驴,我顺手管教了一番,咱们不管他。”
林小棠却没听,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看清地上少年浑身遍体鳞伤,衣裳都被抽破,身上一道道血口子,狰狞得吓人,林小棠倒抽一口凉气。
顺手管教一番,就把人打个半死,要是认真管教,岂不是要把人打死?
早就听说人伢子倒卖下人,就像倒卖牲口一样,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深呼一口气,指着地上的少年道,“爹,我想买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