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贴身侍女递过来雪白的巾帕,凌漪慢条斯理的拭去手中沾染的鲜血,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男的那个俊朗温润,身上的那一身极具风骨的麻衣,要比上好的蜀锦更珍贵数倍,贴身穿着而不伤肌肤。
女的那个身上浅色绸衣,绝美的容颜即便失去了血色,也依旧让人心神荡漾。
此刻两人的尸体交叠,如同生死不渝的鸳鸯,而凌漪便是那个让鸳鸯魂归天外的大恶人。
但那又如何?
如果不是这对狗男女死,那便是她死了。
此世界的原主是天武帝最小的女儿柔安公主,自小受到宠爱,及笄之后更是为她寻了天下最好的儿郎王家宗子为夫。
她的同母兄长为太子,自小一起长大的侄儿是皇长孙,又嫁给了天下一等一的儿郎,本该是这天下最好的命格。
但她的父皇会在明年死去,兄长会在两年后死去,侄儿也同样在继位一年后去世。
三位君王接连去世,宛如老天给初定天下的朝廷的大耳刮子,让这朝廷瞬间陷入了权臣相争、主幼臣强的局面。
她那刚满周岁的侄孙,登基不足三日便莫名的死在宫中,由朝臣挑选了旁支的三岁小儿继位。
龙椅上的人非但没了权利,与她的关系还远了,一下便让这位从前的帝国明珠处于尴尬的地位。
而这位接连丧亲的公主也在这时候,愕然发现结婚数年一直对他百般体贴的夫君竟然在外置下外室,甚至那外室在与她成婚前就已经在他身边了。
那人一边贪图她父亲赐予的权力对她温柔小意,一边背着她与外面的女人鬼混。
甚至这些年她未曾诞下一子,都是那人与外室的约定,他与一个瘦马约定终生,要立她的孩子为宗子。
那她算什么?
王颖是将她堂堂公主当成了麻绳上的傀儡,予取予求吗?
他做的天大美梦!
当柔安规划着要逃出王家,将消息大白天下,打击王家政治声誉时,王家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却率先发现了她的动作。
柔安被身边侍女出卖,在离开王家之前被抓获,身边三百侍卫统统被杀害,自己也成了王家家法下的亡魂,被秘密杖毙于祠堂之前,谎称病故。
连皇帝都接二连三的死亡,她这个没了权势的公主自然也不被其他人放在眼中,就如同一捧沙尘一般轻易的被扬去。
柔安死后冤魂不散,飘在王家上空。
她看着她曾经的夫君为了其他女人反抗家族,看着他们相携一生,看着他们王家篡夺她凌家江山,看着他们的孩子坐上皇位,为父母修书立传。
她这个人,不仅从肉体上被王家消灭,连活着的痕迹都被史书抹除。
历史上不再有天武帝宠爱的女儿,也不再有柔安公主凄苦却不曾弯腰的一生,只有那对狗男女相亲相爱的一辈子。
这让她能如何服气?
凌漪来到这世界,接到的只有两个愿望:
其一,杀掉王颖倩奴那对狗男女。
其二,除掉王家,保卫朝纲,续下凌家大统!
世家如今已经隐有雏形,除去王家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
可前者就不同了,身为天武帝最宠爱的公主,杀掉一个敢在婚前给她戴绿帽子的世家子,还需要理由吗?
凌漪镶着明珠的鞋子踩过血泊,踩过王家子千金难买的麻衣,走向外面。
此刻,这间屋子外,已经被庄园中的部曲给围住了。
王家豢养的部曲正与凌漪手下的侍卫剑拔弩张的对峙,仿佛下一刻就要拼杀在一起。
这些被世家豢养的部曲只知有主家而不知有皇权,这在二元君主制的如今时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士人会向帝王效忠,可他们的屁股最终是坐在举荐他们的恩主家的软席上的,没有人觉得这是不对的,即便是极力消除这种隐患的皇家。
但在凌漪眼中,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在经过最严酷的中央集权之后,她怎么能忍受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种可笑事情。
清清冷冷的眸子一个个扫过欲要为主家效死的部曲身上,凌漪最后看向在人群最前的那人,唇角的笑带着冷意。
“王家部曲,只知王家而不知天子?”
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但谁也不敢说出来。
在连死几个皇帝,最后还有一任皇帝被当街斩杀之前,皇帝还是神圣的。
它不止是权力的至高,更是上天对人类的垂青,是不可侵犯的。
当然,这种不可侵犯在大家亲眼看到皇帝也会死,也会流血的时候,就消失了。
但现在,谁敢当众冒犯皇权?
即便,这皇权的行使者只是皇帝的女儿。
“不敢。”为首之人,终于开口。
那位于人前之人清清肃肃如修竹,长袍广袖如谪仙人,可即便这样,也不能改变他只是这些部曲首领的事实。
如今世家子嗣众多,却只有嫡支才能沾染权力,其余庶孽皆在及冠之前便要择一主人效忠。
虽是一个父亲,可嫡支与庶孽之间的地位,却宛如天堑。
眼前这位庶子,算是运气比较好的,能在如今的宗子未来的家主身边做事,未来说不准就能成为王家一方巨擘。
但这运气,在凌漪杀掉王颖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了。
再上位的宗子有自己的班底,不会重用别人的下属,如今的他便是一颗王家弃子,再没有沾染权力的可能。
可即便如此,这人依旧能如此淡然处之,还算有几分定力。
凌漪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衣衫在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刺痛了王家部曲。
可没有吩咐,他们却也不敢前进一步。
凌漪行至那清朗男子面前,对着他招了招手:“低一些。”
男子闻言,沉默的跪在了凌漪的脚下,只用头顶的玉冠对着凌漪。
凌漪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缓缓抬起。
她指缝间还有一丝未曾擦干的血迹,正好蹭在了男子的面颊上,为清冷增添三分绮丽。
“你叫什么名字?”她打量着这张好看的皮相,轻声发问。
男人眼皮微微垂下,不去冒犯尊者的容颜,恭敬开口:“王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