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象中的晚餐,几根摇曳的烛光、装在青花瓷碟的中式烤鸭、鲜香诱人的清蒸石斑鱼、黑胡椒全熟牛排、醇厚喷香的奶油蘑菇汤、红酒、普洱茶,这些……
通通没有!
别墅的晚餐……有些磕碜。
饿着肚子的顾星阑去到餐厅,看一桌子的素菜,天都塌了。
尤其是是素菜仅仅几盘,根本不够一大桌子的人分。
五个记者、三个小孩、一个老师、若干摄像师,还有黎泰贺。
坐在长长的餐桌前,而主位上,黎泰贺神情自得。
看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还没开始晚餐?
结果,就听到黎泰贺带着歉意的语气,道:“各位记者朋友,今天只能请各位将就一下。”
听着真诚极了,仿佛因为不能尽到地主之谊而懊恼着。
很快,便有人接话:“黎总……不如先让地上的人起来?”
有记者实在忍不住,窘迫地看着地上跪成一排的人。
刚刚站得远,看不清。
现在,顾星阑走进到餐厅里面,这才看到靠在墙上排排跪着的佣人。
“夫人好!”
佣人见到通道进来的人,齐声高喊道,声音久久回荡在大厅。
给顾星阑吓了一跳,差点维持不住表情,连气息都乱了一瞬,他连忙加快步伐赶到黎泰贺旁边。
主桌旁边空着的副位,明显是留给他的。
屁股刚碰上椅面,只觉得如坐针毡。
只要他低头,准能看到墙边跪着抹眼泪的人。
“别墅的食物储备往常是够的,现在出现了状况,找不到责任人,只能先这样,什么时候说出来,什么时候就退下去,你觉得我做得对吗?夫人?”黎泰贺拿起茶杯,往嘴边轻抿了一口,侧眸看向他。
顾星阑:“……”
这么大的别墅,这么有钱的别墅主人,食物不够?
听着像是天大的笑话。
按现在的状况,大概率是别墅的食物被佣人私自盗走,但没有人出来认领。
“食物事小,怠慢了客人事大。”黎泰贺不给地上一排的人任何眼神。
但男人的话音落下,地上跪着的人又齐声道歉,声音都哑了,听着让人心神一颤。
顾星阑动了动手指,看着那几盘距离遥远的菜,绿油油一片,清淡极了,见状,面上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桌上的人没有敢动筷的。
静得连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像是大战前夕的平静、暴风雨前的宁静、黑暗前的最后一抹霞光。
他咽了咽口水,抬起眼皮,看向对桌坐着的小孩。
小孩一头黑碎发,穿着深绿色外套,坐姿端正,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跟着望过来。
眼神接触的瞬间。
犹如巨人在深渊里怒吼、恶魔在地狱里嚎叫。
外面“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阵阵“噼里啪啦”声,不知道哪里的玻璃碎成齑粉、四分五裂。
光明和黑暗交替,别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之中。
众人低呼了一声。
顾星阑更是抓紧了旁边的人,眼睛瞪圆,迅速看向窗外。
在他的角度,刚刚好能看到窗外势如破竹、劈下来的闪电。
外面那棵树一定是被劈到了,耳边还能听到火花“滋啦滋啦”的摩擦声。
“救命!救命!”
“外面有人死了!被雷劈死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进来的声音。
“死”字出现,桌上所有的人全部站起来。
主位上的人,气势瞬间三尺高,再也不是刚刚和蔼可亲的气息。
煞气腾腾!
黎泰贺毫不犹豫从椅子离身,快速从餐厅穿梭到正厅,打开门。
狂风大作,几乎把黎泰贺额前的所有发丝往后吹。
“说!”
“是、是去年刚栽过来的罗汉松,雷劈到那里,谁想到,树没着火,下面的东西着火了,我凑近一看,那是人啊,树下面还有个人!”
司机抖着双腿,尤其是看到开着门的男人浑身散发出压迫人的低气压,像是下一秒就要了他的命,吓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像坏事后面还伴随着一堆坏事……
“不好了,不是跳闸,是外面的电线杆倒了!”
“糟了,有卫星消息警告,电线杆把两辆车压炸,又是下雨又是电光火石,前面的路走不通了!”
“黎总!人工湖的水位一涨再涨,那座桥暂时被被水淹了,后面无路可走。”
“奇哥!奇哥不在房间!”
几项通报声中混着记者哭喊。
已经赶到正厅的六名记者,全盘崩乱,脚步声、嘈杂的交谈声乱作一团,几乎要把昌谷别墅的地板和墙壁震碎。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一片嘈杂。
顾星阑坐在餐厅的褐色皮椅上,只能凭着声音分辨。
脑子里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
五个记者,而早上他见到的,明明有七个,按现在的情况,外面被雷劈死的,就是记者之一。
黎泰贺这下遇到大麻烦了,有个记者死在了昌谷别墅。
如同他所想。
黎泰贺明显也知道这种情况的严重程度。
昌谷别墅的所有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穿着白大褂匆匆赶到正厅,浑身带着冷冽的气息,仿佛刚从阴冷的太平间上来,
“带他去无菌房。”男人的语气冰冷冷静。
寻着声赶过来的顾星阑,看到最后的一副场景,就是几个医生抬着担架迅速地往别墅深处走。
而担架上,架着一个看不清人影却能闻到烧焦味的东西。
昌谷别墅,有无菌房?
黎泰贺异常冷静的发号施令让所有人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气。
人群中,有人发出呜咽声:“一定是外面出现了什么东西他才回去看,不然台风天打雷又下雨,他怎么会无端端跑到大树底下……”
这是暗含别墅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已经让人去拿发电机,等一下大家移步到监控室便知道来龙去脉。”
男人站在正厅中央,头发微湿,面容冷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正厅里的人来回踱步。
直到穿着灰色西装拿着文件夹的人从某个通道进来。
“黎总,别墅的发电机……全都不见了。”三分钟的时间,黎惠文从别墅的仓库到正厅,俯身在黎泰贺的耳边轻道。
错觉一般,人群里不知道哪一个人松了口气。
“……别墅的发电机也出了点状况。”黎泰贺转过身:“大家稍安勿躁。”
站在一旁的顾星阑也意识到。
这座别墅,黎泰贺不常过来,除了暗地里的刑房甚至是小型的医疗室和奇奇怪怪的房间有专门的人管理之外,别墅的明面上,无论是卫生还是食物储备,甚至小到发电机之类的东西,没有多少人看管。
很快,就有人押着司机跪到黎泰贺面前。
大厅黑压压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机身上。
别墅建成多少年,司机就干了多少年,按道理来说,在昌谷别墅大裁员之后,司机是最有希望升职成为管家,在佣人里面的威望也很高,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无望管家的位置,归来十几年仍是司机。
“你是这里的老人,在别墅也干了这么多年,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黎泰贺的语气笃定,冷道。
司机的头低得下巴抵着衣领,面色苍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老爷,发电机的事情,是、是我擅自主张。”
一个年轻人跪着从餐厅的位置挪到黎泰贺脚边,双手想抓又不敢抓黎泰贺的裤腿,脸上惨白,道:“上次下暴雨,仓库漏风了,我没来得及封上,结果第二天来仓库一看,发电机全部潮湿生锈了,不怪陈师傅,他一开车的,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
有人认领下来,不仅司机松了口气,甚至连记者里面也有人松了口气。
“监控我们需要,但是现在我们更需要的,是关心我们的同伴。”有记者轻声向黎泰贺唤道:“黎总,您能让佣人给我们带路吗?”
明明一开始,这群人就可以跟着别墅的医生过去,但一个人也没有跟着,像是在担忧什么。
担心查监控查到不该看的?
但昌谷别墅内部的监控少得可怜,黎泰贺不会把证据白白储存在机器里面,但院子外面是实打实地布满了监控。
除了黎和泰的房间附近,那里不论是里面还是外面,都没有监控。
他上次就是翻那的墙,恐怕那里还分布着一个隐蔽的暗门,黎泰贺抓人进别墅时应该走的就是那条路。
顾星阑挑起眉。
外面被雷劈的,难不成也是去调查别墅禁地?
视线到处都是手机的闪光灯。
带着探究,顾星阑试图透过那些晃人眼的闪光灯,搜寻着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