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阑的话能信吗?
这人对小孩子似乎有超乎想象的热爱。
明明贪慕虚荣,却在被绑架后提的条件,是让一群素不相识的小孩上学。
如果有宿敌濒临死亡倒在地上,恐怕这人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去救命。
这种人,只会拖累他。
……
男人听完顾星阑的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浑身的气势哪里还有刚刚的浓烈和压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黎泰贺这是信了顾星阑的话。
“老师……老师也跟着我过去的。”
俞锦朝着站在边缘的林硕,一双眼睛带着说不出的可怜:“您也看过和泰的房间,里面根本没有这个女人?对不对?”
这是俞锦在希望得到肯定时经常会露出的表情,任谁都抵挡不住像小天使一样的人物落泪。
并不想掺和进来的林硕,此时不得不顶着大厅所有人的目光。
他看向顾星阑,又看向黎泰贺,很快便出声轻道:“黎先生,我中午去找过和泰,这孩子喜欢早退,我一直想跟您说来着,这次又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当然是过去找和泰小朋友,不过……在房间也确实看到黎夫人了,我这才没有继续强求和泰小朋友一定要过来听讲功课,您工作忙我是非常能理解的,但是呢……我建议是要抽出一点时间陪陪自己的孩子,辅导作业这个活动就不错,既能帮助孩子学习,又能增加和孩子的感情……”
说话时,林硕一边走,一边用余光观察顾星阑。
他在黎和泰的房间确实看到一个人,不过,既不是黎夫人,也不是江记者。
而是另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模糊的男人。
但现在这种状况,除了说他在黎和泰的房间见过黎夫人的话之外,没任何其他的话可言。
他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也知道豪门的弯弯绕绕,最清楚这样的事情在圈子里有多么司空见惯,但闹到明面上来,无论是谁的面子都保不住。
于是,林硕走到俞锦面前,蹲下来,沉着声说道:“你个小孩子家家怎么乱掺和大人的事?”
见俞锦对他带着失望的眼神,林硕忙道:“和泰的功课都做完了,你的呢?你还记得你在你妈妈面前答应我的事了吗?”
老师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此时板着,显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见状,俞锦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眼眶蓄着泪,连连把反驳的话全部咽回去。
突兀“砰砰”声响起。
来人一身的消毒水味,穿着白大褂,左胸还有黎家的家族徽标。
“黎总,病人遭遇雷击后,情况十分危急,病人心律失常以及皮肤烧伤,心脏骤停了一段时间,我们立即进行了心肺复苏与电击除颤,幸运的是,目前心跳已经恢复,不过,后续还需要密切观察,因为还可能存在潜在的神经系统损伤、肾脏功能损害等并发症,接下来的 48小时尤为关键,嗯……病人需要尽快转移到医院观察。”
医生的到来,大厅的六名记者没有一个人怀疑私人别墅什么会有媲美小型医院的设备和高级医生的地方存在。
都在庆幸黎和泰的这座别墅有这些东西。
有记者情不自禁,眼里泛出泪花:“医生,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把视线重新移向黎泰贺。
如果是医院的医生,当然有义务回答这些的问题,但现在,这群医生是黎泰贺私人拥有。
可能救过人,也可能杀过人。
顾星阑收回打量的眼神,一动不动,慢慢往窗外看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人发现外面的雨已经稍稍小下来。
“雨……小了。”顾星阑喃喃道。
玻璃不再是像被墨泼了一样的模糊不清,而是微微的水流,顺着玻璃落地窗缓缓而下。
忽而,阵阵门铃声打断了大厅的诡异。
外面有人按门铃。
“开门。”
黎泰贺淡道。
很快就有人去到玄关打开门。
外面站着一大群身穿透明雨衣的人,身上到处都是水,皆面露喜色。
“黎总!外面的电线杆已转移,雨一停马上安排电力公司的维修团队进行修理。”
“黎总,人工湖的水位已经疏通出去,桥能正常走了。”
甚至一群人声中还混着救护车的嘟嘟声。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一个包着浑身绷带的人躺在担架上,从别墅的通道深处被迅速往外运出去。
与之跟随的,还有六名记者,抽泣声、叹气声,如潮水般退去。
大厅一下子空旷下来。
院子。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倒塌下来的绿植和景观,却不妨碍已经有园林公司和景观设计公司的人到场。
而天上更是一改之前灰蒙发暗的深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又一条的白光。
台风卷上陆地,来得又快又猛,去得也又快又猛。
门外的人群中,一头苍苍白发的老人艰难地挤进来。
是管家。
管家也回来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只有一个人心如死灰。
陈浩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空洞,整张脸像白纸一样丧失了所有表情。
“老爷,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我已经吩咐人安排好了,现在正在送过来的路上。”管家微微倾身,办事的速度极快,像是早就知道了大厅的情况。
听到管家的话,陈浩颤抖着唇,垂死挣扎地喃喃着:“老爷……派人、派人去我宿舍衣柜的最后一个格子……”
“叔叔,你要拿的是这个东西吗?”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童声响起。
陈浩迅速转头一看。
是那个脏兮兮的臭小孩。
许牧风穿着新衣服,头发不再打结和藏灰,整个人焕然一新,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
内……裤?
站在不远处的顾星阑眯起眼睛,越看越觉得熟悉。
靠!
“咳!!!”顾星阑重重地咳起来。
黎泰贺自然没有错过,看了一眼许牧风:“哪里拿的。”
“这个叔叔的柜子。”
“谁让你拿的。”
“我、他。”许牧风的眼睛看向某个穿深绿色外套的人,又看向黎泰贺,而后重重地垂下头:“我自己去拿的,还看到这个叔叔他鬼鬼祟祟带着一个穿白色短袖的人进来。”
听到关键词,旁边的黎惠文像是想到什么,道:
“黎总,黎汪在一个小时前抓到白色短袖的人,已经转移了。”
听到这,陈浩浑身一颤:“黎、黎总,那是我儿子,是我儿子!”脑子闪过什么,两只膝盖“砰”地一声跪下来:“我对不起,是我的错啊!!”
本就苍老的面孔,现在更像半只脚踏进了地府的将死之人一样。
“父亲。”
黎和泰轻声唤道。
“嗯?”
“陈司机,经常联合别墅的其他佣人,偷偷转运别墅的古董……还有冷藏室的食物,古董里面,包括您前年从澳洲拍卖场拍下来的金合欢黄金花瓶。”
话音落下,餐厅跪着的所有佣人原本还有抽泣声,现在瞬间噤声了。
更别提大厅瓷砖地板上跪着的司机,硬是生生地昏了过去。
“怎么知道的。”
男人莫名从兜里的香烟盒掏出一根镶着金箔的细烟,偏过头让旁边的助理点烟,而后深吸了一口。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黎泰贺呛了一口烟——“他们密谋时,从来没避过我。”
大厅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缭绕的烟云。
两个人像游戏里只有触发才获取信息的npc一样僵硬地一问一答,反应又出奇的滑稽。
顾星阑见状,突然觉得好笑。
澳洲在上个世纪可是名副其实的新金山,是淘金者的趋之若鹜的新“黄金之地”。
但看黎泰贺肉痛的程度,恐怕那个花瓶,不止是价值不一般,说不定历史背景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