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规律地响起勺子和碗沿碰撞的声响,还有时不时的吞咽声。
不知道睡了多久。
“唰”地一下,他瞬间睁开眼睛。
瞳孔里面倒映着棕色真皮,不是那些书架。
睡眼惺忪,连口水都不知不觉从嘴角冒出来,顾星阑清醒了一大半。
头发乱糟糟地成了小型鸟窝,侧脸更是印上沙发皮面的形状,从下颌一直连到颧骨处,鼻尖都被压红了。
顾星阑连续打着哈欠,睁着眼看向办公桌,却发现那里坐着的人也在打哈欠。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说完,他蹑手蹑脚地从沙发下去,肚子盖着西装外套,他意识回笼,便弯着腰一下又一下地折整齐。
而那碗糖水,已经被某人吃下去,现在只剩下一个空碗。
幸好没浪费,从早上就开始小火慢炖,清甜,不是甜得发腻,要不是炖得少,他还想拿点回去给黎和泰尝尝。
“过来吧,有事找你。”
黎泰贺摘下眼镜,视线看过来。
顶着那道直白的目光,顾星阑搓几下脸,连忙赶到书桌前。
“和泰怎么现在还没入学。”黎泰贺看了眼手机里面汇报的节目进度,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抱怨和吐槽,又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我正想跟你说呢。”
顾星阑一想到这,便觉得离奇又荒唐,他拿出手机,把大爷威胁他的录音放出来。
“你听听,不仅敲诈勒索,还想动刀。”
可书桌围着的人,听得入神,就好像这放的是什么婉转的钢琴曲。
直到录音放完,黎泰贺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怎么看?”他收起手机。
“不如我问你,你怎么看。”
“我想让您调动一下人手,看能不能找到那辆车,还有……那群老人过来的时候,黎和泰挑的是膝盖和肘关节后面,可是死了一个老人。”这件事颇为头疼,顾星阑叹了口气,补充道:“现在双方都是证据不足,但是我不能保证是不是黎和泰直接或者间接导致那个人死亡。”
不论是哪一种,带来的后果都很棘手。
“我会看着办。”黎泰贺听完,从书桌下面拿出黑盒子。
盒子上面刻着金线,表面还黏着花瓣,细闻甚至能闻到花香。
男人叫他来的的主要目的似乎不是刚刚的事。
到盒子摆在桌面时,黎泰贺一改刚刚的意兴阑珊,双手撑着下巴,用眼神示意。
“打开?”顾星阑试探地看了对方一眼,捻了捻手指。
见对方兴趣盎然,他不免带上好奇,但又莫名的不安,矛盾的心理下,两只手慢慢掀开盒盖。
硕大的盒子,里面居然只有纸和笔……
“这是?”
“节目组的要求,你写一段给小朋友的话。”
明明随便让人代笔的事情,他奇怪地看向对方。
对方仿佛料到他会这么想,笑道:“这盒子还装了另一个礼物,我收起来了。”
“是什么?”
“秘密。”黎泰贺勾起嘴角,眉眼也也跟着柔和起来。
那是这人惯用的面具。
顾星阑拿着盒子转过身,去到茶几桌上,提着笔慢慢写。
无非是打招呼和祝福,写完整页,他交到书桌上,就见到黎泰贺还提着笔往句尾补上一段外语。
手写的斜体又是连笔,他看不太懂,但总归写得好看。
“你觉得许牧风……那小孩怎么样?”
顾星阑忍不住问出来。
他其实之前就很想问。
“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黎泰贺收起信,对折起来、折进信封里,动作时,视线又是放在他身上,和人的礼仪挑不出一点错误。
他只能道:“是吗……”
节目结束后,许牧风该何去何从。
“你想和他延续监护关系?”
男人一句话道出他内心的想法,顾星阑瞬间就抬起眼,眸色发亮。
“可以,带去国外吧,费用全包。”
黎泰贺笑着说出冰冷的话。
这不就是让他收拾东西一并出国吗?
“我想知道你上一次说的国外才是我的栖身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栖身地,突出因为环境所迫而暂居,暂时性较强。
“你现在已经进了沼泽地,就算想退出去也来不及,危险会自动找上你,我现在这么说,你能懂吗?”
书桌围着的男人,此时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上司对着器重的下属语重心长地说良心话,关键不是画大饼,不知不觉就想让人信服对方所说的一切,就跟开了幻术一样。
顾星阑连连点头。
还好这人干的是搭上性命的活,什么幻术到威胁性命的情况下都得减半。
在生命安全这方面,他一定是以自己为重,可不能帮黎家助纣为虐。
“您说得对,您这是为了我好!我不听就是我的损失。”顾星阑笃定着神情道。
结果对方就这么看着他,视线淡淡的,就好像在嘲笑他拙劣的话术。
看得他想钻进书缝里面,顾星阑笑着退到茶几处,道:“您要是没事,我可就去接黎少爷了。”
话罢,拿着桌上的碗,动作迅速,“砰”地声,关上门。
书房一下子变得安静,静得呼吸声都变得突兀起来。
只有沙发的微微凹陷、折得四四方方的西装外套,还有嘴里残存的甜香才显示出外人来过这里。
*
傍晚。
别墅外面,看着到账的一千块,心里顿时乐开花。
干活干了六小时,这时薪,比原主当主持人高强度面对镜头和背台本可高太多了,要是一辈子赖在别墅里面,包吃包喝抱住,直接实现财富自由,难怪那群佣人被辞退时反应这么大,这待遇好得可不只一星半点。
顾星阑走到泉陆商城,大手一挥,给小孩买了几套衣服,外加各种文具。
到学校。
门口处蜂拥而出的小孩。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鲜少看到大人。
他抱着购物袋,静静地坐在小吃街的露天长椅上。
五点的时间,在城中村还是上班和兼职的主要时段之一。
于是便能看到学校对面的吃食街满满都是小孩,几乎都在里面吃饭,成了最平常的事情。
恰逢一阵晚风,柔细的碎发被风轻轻掀起,长椅上坐着的人,露出了线条柔和而流畅的脸庞,像是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那人身上穿着的简约白衬衫,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却愈发衬出莫名娴静的气质,领口的微微敞开,无端显出几分随性。
尤其是那双如繁星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眼神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宁静与沉思,仿佛周围的熙熙攘攘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