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恍恍惚惚，不知自己是如何向公主告辞的。
待她回过神来，已经发现自己坐在藏书阁内，痴痴发呆。
原先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挫折，然而此刻不知为何，心中竟格外无助。
时节渐暖，她未曾再像之前那般身着厚衣。
微微垂首，胸口便传来异样之感。
伸手入怀，掏出一看，正是她久久没有翻阅的《百草集》。
这些时日，清清不敢触碰与江景深有关的任何物件，生怕自己心志动摇。
原本晦涩拗口的移形换影，也因她不愿再见其字迹，竟硬生生背了下来。
本以为时间久了，能渐渐习惯。
可压抑许久的心犹如山崩海啸，思念之情汹涌而来，几乎将她彻底淹没。
清清不敢迟疑，急忙将书册重新塞入怀中。
她环臂抱住自己，双目紧闭，不断自我告诫。
不能想，不能想......
她心中如此默念，脚下却不知不觉将移形换影的步法走了一遍又一遍。
清清失态之举，自是逃不过楚令仪的法眼。
她虽不明其中究竟，却也能猜到多半与清清一直在寻找的药方有关。
本想将此事告知慕容英，但念及他近日正忙于熟悉朝中错综复杂的势力，便未曾开口。
只是吩咐宫人更加细心照料清清。
“慕容姑娘莫要忧心，问心崖此刻无甚看头。”
负责照料清清日常起居的宫女端来一碟糕点，见清清呆坐不语，便上前安慰。
“再过些时日，那里会有许多杜鹃，那才叫一个好看呢。”
她本就觉清清性情极好，又得了公主之命，自是比往日更加殷勤。
清清兴致缺缺，趴在桌上。
“杜鹃有什么好看的，细细碎碎，花花绿绿。”
她五官紧皱，右手蘸了茶水，在桌上胡乱画了个丁老头。
“奴婢说的不是杜鹃花，而是杜鹃鸟。”
小宫女换来一壶热茶，将糕点碟子往清清手边推了推，自己却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每逢三月，问心崖会有大片大片的杜鹃鸟飞来，场面极为壮观。”
清清对遛鸟赏花皆无甚兴趣，她捏起一块芙蓉酥，刚要送入口中，手上动作却忽然一顿。
杜鹃......鸟？
提及问心崖之时，楚令仪等人未曾与扁鹊有所关联。
会不会这个问心崖就跟杜鹃一样，指代了两个不一样的地方？
小宫女见清清忽然发愣，随即又舒展眉头，正欲发问，却被塞得满嘴糕点。
“谢谢你，你真是太好啦！”
她艰难地吞下那块芙蓉酥，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便见清清已经冲了出去。
一边走，还一边道。
“除了芙蓉酥，我妆台上还有一盘干果。
肚子饿了就跟御膳房说是我想吃，别不好意思。”
小宫女不禁愣住，眼中涌上热意。
宫女配额皆有定数，她食量较寻常女子大了许多，常常吃不饱。
未曾想，竟会有人注意到此事。
夜已深沉，藏书阁早已落锁。
清清移形换影已练得炉火纯青，这锁根本挡不住她。
她身形轻盈，三两下便悄无声息地跃入楼中。
正摸索着想寻地方志，一本书又恰好落在脚边。
“齐郡县图志？”
清清见状大喜，一时也顾不得为何每次需要之时，便有对应书籍恰好映入眼帘，只想着寻出答案。
夜色愈发深沉，微弱的烛火将清清的身影投在地上，显得格外孤寂。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让她寻得了些许线索。
古时大齐的确还有一处名为问心，恰在百里外的一处荒山。
清清心中急切已至巅峰。
望了眼渐渐泛白的天色，留下一张字条于房中，她背上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径直跃过宫墙。
移形换影虽不耗内力，速度亦胜过骑马，却也并非毫无限制。
自上次失血过多后，清清的体力已然大不如前。
尽管心急如焚，却仍不得不时不时停下歇息。
足足行了两日有余，清清终于找到了那处昔日名为问心崖的荒山。
这座山比她想象得还要荒凉，连条路也没有。
她只得如猴子般，抓着树枝在其中上蹿下跳。
绕了半晌，原本满怀希望的心，又渐渐凉了下去。
别说扁鹊师徒的痕迹，就连人的痕迹也无半分。
清清站在原地，面上沮丧难掩。
难道沧海桑田，真的将一切都彻底湮灭了？
天色渐渐黯淡，加之山中林木掩映，视线更加受阻。
清清思忖着今日先行下山，明日再来探寻。
不料此时，却忽地传来几声野兽嘶吼。
那叫声异常凄厉，声如雷鸣，显然是大型猛兽。
清清心头猛地一惊，足下踩空，瞬间天旋地转，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她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衣衫被勾破了多处，手上也被枝条抽得火辣辣地疼。
慌乱中她伸手欲护住头，但还未来得及动作，头便重重磕在了一处树桩之上。
身体依旧向下翻滚，清清只觉眼前越来越黑，耳畔唯有风声呼啸。
迷蒙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垫在了她身下，阻挡住了翻滚的势头。
耳边似乎传来熟悉而焦急的声音，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清清极力想要看清眼前，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被一阵温暖紧紧包裹，心知自己应当努力保持清醒，却又忍不住沉沦其中。
坚持得太久了，她觉得好累。
“大齐位置特殊，北接大梁，东连南朝，西边海上倭寇不断骚扰。”
慕容英手指轻扣案上舆图，面上云淡风轻。
“早晚必有一战，不可不早做准备。”
他虽初涉政坛，经验实浅。
然兵法史书，烂熟于心，加之天生颖悟，于这权谋战阵中，竟是游刃有余，举重若轻。
“令仪与慕容大人所见略同，只是眼下国内纷争四起，外有强敌窥伺，实乃进退维谷。”
楚令仪微微颔首，眸中忧色难掩。
大齐物产不及南朝，军事不及大梁。
父皇膝下无子，叔伯兄弟，各怀异心，蠢蠢欲动。
朝堂之上，可用之才，寥寥无几。
正因如此，他们父女才会求贤若渴，与慕容英不谋而合。
“确有一个办法，兴许能迅速安定内乱，只是......”
慕容英目光深邃，与楚令仪视线交汇，似有千言万语。
“公主或许要做牺牲。”
楚令仪神色微变，随即唯有坚毅。
“为了大齐万民，我楚令仪，有何不可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