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琏一直高烧不退,夜里还经常咳嗽,上次大夫的方子已经没什么效果,此时大夫早已离京去了南方云游,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地,何时能归来,太医院的方子用药保守见效慢,琅华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身体稍微好转一些刚能下地就寸步不离的守在永琏身边,看他烧的红扑扑的脸蛋和沙哑的嗓音,她巴不得自己替儿去承受这些病痛。
琅华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永琏怎会这样,明明都按大夫说的仔细照看着了。”
素练和莲心也红了眼眶,一脸的心疼,素练刚刚审问完照看的嬷嬷有没有照看不周,三个嬷嬷和奶娘想来想去也只能猜测可能是当时夜里起风变凉了所以才受了寒至此。
素练脸上的怒意本就未消,琅华一哭她心里更是难受:“娘娘,那几个嬷嬷如此照顾不周该罚,依奴婢看不如各打50大板扔出宫去。”
琅华泣不成声:“几个嬷嬷平日里是十二分的仔细,若是因为本宫伤心迁怒责罚她们岂不让其余的嬷嬷诚惶诚恐,如果只是夜里起风受寒,那永琏的病来的也太蹊跷了,你把她们罚了出去,要再追究岂不是令自己为难。”
素练:”那也不能便宜了她们!“
琅华:“那就让她们戴罪立功,好好配合检查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否则还有下次。”
主仆二人的说话被永琏一阵突然的急咳打断,莲心扶他坐起来顺气之时,他“哇”的一下把之前喝的药都吐了出来。
琅华不顾一切的把他抱在怀里,眼泪又一次奔涌而出。
弘历下朝赶来时永琏正在昏睡中,琅华更是虚弱憔悴不堪,现在的她好似日落之前最后的夕阳,完全不见往日的神采光辉。
还有永琏,之前肉嘟嘟的小脸现在一脸菜色,两颊的肉都瘪了下去,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弘历焦急的问着太医:“大阿哥怎么样?”
太医战战兢兢抖抖嗦嗦的跪到他面前带着哭腔的回答:“启禀皇上,是老臣无用没能治住大阿哥的病,现下大阿哥已经有哮症的苗头,情况十分不好啊!”
琅华听见“哮症”二字顿觉呼吸困难,如雷轰顶几乎站立不稳,弘历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此时弘历才发觉她这些日子的消瘦程度远比自己想的严重,自己握住的手腕纤细的脆弱可怜,感觉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折断一样,她的眼泪从眼窝里像泉水般涌出,一滴滴落到他的手背。
琅华:“皇上,求您救救永琏吧,他还这么小就受这样的罪,一切的错都是臣妾的错,老天要罚就罚臣妾,不要让永琏再受罪了!”
对弘历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晴天霹雳,自己最爱最看重的儿子如今身患重疾,自己长久以来的指望、计划等于是全都破灭了。
抱着一丝希望,他追问太医是否有法子救治,太医只是摇头到就算扁鹊华佗在世也难,眼下之际只能更小心的照看着,不能吹一丝冷风,也不能吸入任何杂质,否则后果难料。
弘历神色暗淡,心像跌入了一个无底洞般消沉,他这个万人之上的君王也不能替爱子当下病痛折磨,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头一次像巨浪一样扑向他,他害怕了。
琅华强撑着力气跪下哀求:“皇上,永琏不好,臣妾心里难安,但是后宫之事不能无人打理,臣妾请您晋贵妃为皇贵妃,慎妃为贵妃,由她二人料理宫务,就当给臣妾一个机会安心照顾永琏!”
弘历:“皇后快起来,朕看你是伤心过度了,她二人本就助你协理六宫,眼下暂代宫务也是本分,何须急着晋封皇贵妃,朕不许你这样咒自己。”
琅华:“皇上.......”
弘历看着琅华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担心再待下去自己也会失去理智,只说了一句让她好好休息就咬着牙离开了。
养心殿内,正殿的香炉里升起袅袅的烟散出淡淡香,弘历不许人点起烛火,也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他独自坐在黑暗中正焦急的等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王钦神色严峻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耳语,弘历脸色愈发的阴沉冷酷,眼中出现了一股杀气,周遭寒气逼人!
弘历:“可查到是谁干的?”
王钦:“奴才无能,暂时还未查到。”
弘历:“继续查,务必要把人找出来。”
走出养心殿,他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月色皎洁,星光点点,春风温柔的夜里本该好好欣赏,但他却没有这个心情。
“皇上~”
弘历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青。。。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如懿。
弘历:“你来干什么,不是叫你好好待在宫里嘛?”
如懿:“皇上,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和大阿哥病了,所以早早的去了安华殿诵经,之后又亲手做了福袋悬于树上,希望皇后娘娘和大阿哥早日康复。”
弘历点点头:“嗯,你也算有心了。”
如懿:“臣妾来了好一会儿,听说您一个人在养心殿里不肯出来所以不放心,如果扰了您还请恕罪。”
弘历:“朕不会怪你,起来吧!”
如懿:“臣妾也是看着大阿哥长大的,孩子病着臣妾心里也十分难受,本想去探望但又怕让娘娘生气,所以斗胆来皇上这看看有什么是臣妾能帮上忙的,臣妾定当竭尽全力。”
今夜的微风弘历没感受到,但是如懿的安慰倒是十分顺心。隐隐约约之间,他看向她想起来从前王府里那段回不去的日子。
伤心疲倦和不能对人言明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之际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深呼一口气保持语气正常:“陪朕走走!”
如懿收起暗暗翘起的嘴角,小小的呼了一口气憋住开心,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和她同频:“是!”
弘历摒退众人和如懿并排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月色下二人拉长的影子边缘重合在一起,就像两个亲昵十足的人一样。
弘历:“太医说永琏的病不太好,皇后很伤心,朕也伤心。”
如懿:“皇后娘娘爱子心切,且又母子连心,伤心是在所难免的,不过臣妾看皇上您也很伤心,只时您不能哭出来罢了。”
弘历:“朕是皇帝,却也无法替儿子抵挡病痛,朕有愧。”
如懿:“皇上是责怪自己了?”
弘历沉默不语,他放慢了脚步,踩着影子一步一步心事重重的向前走着。
如懿:“皇上,您是皇帝不是神仙,病痛天灾岂能说挡就挡,眼下咱们就听太医的话好好的治着养着,等过几日更暖些兴许会好起来。”
弘历:“但愿如此。”
如懿:“皇后娘娘向来慈悲,臣妾相信上天必会保佑她和大阿哥安然无恙的。”
弘历:“嗯!”
如懿:“皇上担心皇后娘娘和大阿哥,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伤心归伤心,也不能不用膳啊,这要是让太后知道了会担心的。”
二人行至一亭中,如懿就打开了早早带来的食盒,她取出一叠白玉霜方糕和一碟藕粉桂花糖糕递到他面前。
弘历看着眼前的事物,又想到她刚刚提起的太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了分寸。
弘历:“你是在提醒朕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背后还有太后要顾及。”
如懿:“是!太后若知道您伤心,必定会比您更伤心。大阿哥的病臣妾也听说了,既然太医说只要今后照顾得宜就无碍,皇上就少忧虑一些,多往好的方面想想,说不定随着大阿哥长大,身体结实了就慢慢痊愈了呢?”
看她现在一脸天真的样子,他不再觉得违和,现在宫里估计人人都在说大阿哥如何如何病重难愈,乐观的人唯她一人而已。
弘历望着她眼里的光仿佛是以前的青樱又回来了,那时她也是这样陪在自己身边,鼓励开解,想方设法让他心情好起来。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不想再去分辨,朝堂后宫,他是真的有些累了想歇歇。
如懿看他半天没说话,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让他生气正要打退堂鼓时突然听他说要自己留下来。
这天大的喜讯砸得她晕头转向,喝水都塞牙缝的她也算是走了狗屎运,她终于能再度侍寝。
强忍住内心的狂喜,她也顾不得得体不得体,又似从前一般矫揉造作起来。
弘历今晚只想有人能陪自己说说话而已,曦月阿箬忙着宫务已经几日未见,绿筠和玉妍有孕,蕊姬绮莹这会儿已经陪着孩子睡下了,婉茵海兰帮着照看璟瑟和永璋也是辛苦,陆沐萍和意欢和自己说不上从前的事。
细细排除下来,眼下就如懿最合适陪着自己。
看着弘历沉沉睡起并有节奏的呼吸,如懿一点睡意也没有,今夜对于她来说实在难得,下次什么时候还不一定呢!
本来今天她是打算借着替意欢求情给自己再攒些口碑刷些存在感的,没想到捡了个大漏,她觉得自己就像经历了磨难终于飞升成功的神仙一样畅快连连。
如懿侍寝的消息传遍了六宫,除了意欢众人都淡淡的。
本来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意欢以为过些时日皇上就会回心转意,她想过皇上宠幸别人就是没想过会宠幸如懿。
她是如此的。。。。。。。。罢了,她实在说不出口。
惜荷看她这样惋惜懊恼后悔泪光莹莹也慌了神,她口不择言的安慰她:
“主儿,皇上还愿意那拉常在侍寝,不就说明皇上如您所说一般重情重义吗?”
“主儿,那拉常在宫里颇有口碑,说不定她也会帮你见到皇上!”
“主儿,皇上只是一时兴起。”
“主儿,她这么老这么丑,皇上说不定正在骂她呢!”
意欢望着前方一动不动,睁大了双眼,泪花像颗颗水晶凝结着。
“皇上宁愿见她也不愿见我,也想不起来是我把她重新带到他身边,看来打一开始皇上就不喜欢我,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惜荷:“怎么会,皇上和您最有话说了,只是这几日朝中事太多,皇后和大阿哥又病着顾不过来罢了。”
意欢:“顾不过来怎么还让她侍寝。”
惜荷:“您先别多想,奴婢明日打听清楚了和您说好吗?”
意欢苦笑:“有什么可打听的,以前对她冷嘴冷脸的,现在居然让她侍寝了,真是君心难测啊!”
天蒙蒙亮,弘历醒来看到如懿头侧身对着自己,抱着自己的手臂熟睡。
他回想起昨夜的场景,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留下她,以前的种种劣迹经过这一夜算是强行翻篇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作为天下之君忘了当年怎么说的。
昨日是因为永琏的病无能为力,那今日就是因为自己沉溺于情绪没能抵住心里的懦弱而无能为力。
如懿醒来,见弘历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还是心头一阵难,虽然她现在已经把自己的心献祭了出去,对他更多的是恨,可意识涌上之前,她还是如本真一样有着正常女子对夫君的期许。
此时二人一个冷脸无声责怪,一个虚假温柔假笑。
如懿试探:“皇上,臣妾伺候您梳洗吧!”
弘历:“不用,交给下人做便是,待会儿你回自己宫里去吧。”
被弘历不耐烦的打发如懿心中只觉得开心,这一局她是赢了,超前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还恶心了这个男人,如果正巧她此时也有了身孕,那可是一举三得!
身孕,孩子。
坐胎药坐胎药坐胎药,她差点忘了这最重要的事。不顾烟霏的叮嘱药还有些烫,她就端起药碗迫不及待的喝了个干干净净。
烟霏满眼都是如懿,为着她有了恩宠也跟着高兴不已:“恭喜主儿,贺喜主儿!”
如懿:“这才哪到哪儿,还不值得你恭喜,等那日本宫登上妃位,你再道贺也不迟!”
烟霏:“嘿嘿嘿,主儿说得对。”
寿康宫宫里,弘历正陪着太后用早膳。
太后:“听说昨儿夜里是那拉氏陪着皇帝?”
弘历:“儿子看她不免想起了从前王府里的岁月,不免有些感慨罢了。”
太后冷哼一声:“皇后照顾大阿哥无暇顾及你,你心头没个说得上话得人才宠幸了她,算她走运。”
弘历:“皇额娘,您放心,儿子不会为她乱了分寸,以后会少见她。”
太后:“你后宫这些嫔妃,各个聪慧通透,入宫时间算不上长但心里却十分明白,那拉氏也不是一无是处,关键时你能用就用,免得都一心求自在了不把你放在心上。”
弘历:“那额娘的意思是?”
太后:“我看啊你就赏她点什么,给其他嫔妃看看也多往你跟前凑凑。”
弘历一笑:“皇额娘多虑了,儿臣看她们各各都是极好的。说起赏点什么,朕倒想连着庆常在一起赏了,往日里除了玫嫔就属她最爱在朕的耳边聒噪,说起来也是有趣得很。”
见心事重重的儿子愁眉舒展,当娘的心里自然也晴了起来,于是她趁着兴头让弘历等皇后和孩子都痊愈后准备选秀,可弘历却推脱说打算再缓缓,眼下还不是时候。
太后:“你拿定主意就是,今年不选就明年,到时候让内务府多挑些好的女子进来就是,不过平时你也看看宫里有没有合眼的。有的话该封封就是了,再不添人哀家都嫌无趣。”
弘历:“额娘说笑了。”
太后:“来,再吃口这个,打小你就爱吃。”
至情的陪伴关爱,将弘历心中的乌云吹散了好些,他要去好好陪着琅华和孩子,让她们快些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