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娴嫔娘娘,今儿不巧,皇上已经召了庆贵人和令贵人过来说话呢。”
“公公照例通传就是了,见不见的总要问问皇上的意思。”
如懿心里本就看不顺眼王钦,不过是碍于他是弘历身边亲近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机会。
十回来养心殿有九回不是被他就是被李玉拦在外头,要不是她练就了一副不怕人笑话而豁得出去的本事,估计今日还在启祥宫做着答应呢。
如今她不似往日潦倒落魄,自然要摆一摆主子的威风,省得这些人面服心不服,说到底也是为了维护太后的脸面。
如懿眼里不知不觉浮上了两分杀意,跟着腰杆也比刚刚更加硬挺起来,王钦一个奴才还能比她重要不成?
弘历刚得了一副西洋望远镜正在研究,路沐萍现在棋艺大涨,她正用心的给嬿婉当着师傅教她如何进攻后撤,三人在一处十分自在闲适,他们边琢磨着自己兴趣之事边如平常人家一样互相打趣玩笑着。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来烦朕。”弘历听见如懿到来的消息就习惯性的不悦起来,他只怪王钦没能把她拦回去,一股脑的气涌向夹着尾巴等吩咐的王钦。
嬿婉停下手里的棋,并未多想转头对他说:“皇上,娴嫔娘娘来都来了,不如您见她一面,省得娘娘回了延禧宫日夜记挂您。”
“妹妹说的是,娴嫔娘娘现在颇得太后宠爱,您不见她万一她心里梗在这里,难受了又做出些什么来臣妾可看不得。”
“越发没规矩了,都会一唱一和的拿朕说笑,还敢牵扯太后进来。”弘历嘴上训着两人,心里又因太后插手让如懿封嫔之事而感到恼火。
若她只是个贵人,王钦李玉他们只要不太过,依着分寸打法起来也容易,如今可是一宫主位了,为了前朝后宫不再传出些有的没的就再不能如之前一般。
“唉!!让她进来吧。”弘历抚着额头重重叹了口气,本来难得的快乐的下午时光被打破,他是打心眼儿里烦。
“行了行了,你俩就坐在哪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娴嫔从不在乎这些虚礼,你们也不用多礼。”
陆沐嫔和魏嬿婉正欲起身向如懿行礼时,弘历马上出言制止,他只想如懿快些把要说的赶紧说完离开,别老在跟儿前给他添堵。
见此举,如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只有唇还勾起保持着笑意。
她并不知道弘历这番举动只是一时性急,并没有真正要当着旁人下她脸面、羞辱她的意思。
“皇上,臣妾听闻庆贵人才进宫时就和玫妃娘娘学习月琴琵琶,后又得慧贵妃娘娘指点更得精进,她们在一起教习的场景,想来就如今日这般,臣妾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弘历:“有什么话就说,别扯旁的。你要真喜在心里,何不去和她们同处,现在来跟朕说这些,未免刻意。”
弘历不留一点情面给她,她在心里把弘历按在地上“啪啪”扇了一通。也不想想他之前什么样子!
心中暴跳如雷,面上还是一副毕恭毕敬,本来是想用另一副口气和他说话的,但到底还要他拿主意,所以她的言语之间还是充满了通情达理、关怀无限的语气。
如懿:“皇上,臣妾前来主要是为了舒贵人。下个月东西六宫就要一同去行宫避暑,舒贵人久病未愈还要将养,宫中几个孩子都还年幼,行宫再完备也不及宫里。再说舒贵人素来喜欢清静,想来也不愿折腾挪动,所以臣妾想替她请道旨留在宫中修养。”
“啪”的一声,陆沐嫔起了性就把一颗棋子重重的丢到了一边的翡翠盒子里。果然这人来就没好事,之前皇后裁定的事她又跑来皇上面前说嘴,妄图用皇上压制皇后娘娘,还要拆皇后娘娘的台,真没品。
她递给嬿婉一个眼神,嬿婉只示意她暂且等等,先听听皇上怎么说再行动不迟。
弘历并未直接回应,而是把话题引向了太后:“你们到底都是太后抬举过的人,能彼此想着也能理解。”
如懿:“太后一心为了皇上着想,所以才平时多疼爱庇护之举。”
弘历面带冷峻,眼中划过一丝轻蔑,像在嘲讽她的愚昧:“娴嫔的嘴是越来越会说了。”
如懿则是一下一下摇着手中的凉扇并定定的看着他的反应并勾起唇角,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模样接着他的话:“皇上惯会取笑臣妾。”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好过。这副怨中有恨,恨中夹杂着不可分割的别扭的场景让周围都变得扭曲起来。
陆沐萍实在受不了这拐着弯拉扯的样子,便不顾嬿婉的眼神阻拦就要过来一吐不快。
陆沐嫔:“皇上,其实此事之前娴嫔娘娘已经和皇后娘娘说过一次,娘娘为了舒贵痊愈着想才想着带她一块儿去玩乐散心,想必储秀宫中也在准备行李,若是被突然告知要留下来,只怕舒贵人心里不舒服,也让人误会皇上有其他原来就没有的意思。”
嬿婉:“是呀,皇上,姐姐说的没错。舒贵人和臣妾年龄不相上下,她平日里只是多爱诗书显得安静些罢了,若要说真正喜欢清静、能静得下来的,这宫里恐怕只有娴嫔娘娘了。这么多佛经经幡都能抄能做,臣妾们望尘莫及。”
二人的话弘历倒是仔细的过了耳朵,他面上的冷色多有缓和,叫人将她们的椅子搬到自己左右:“嗯!之前皇后也和朕提过,舒贵人不能老这么病者,虽说不是什么大病,可日子久了人就会不高兴,到时没病也得别处病来。不过皇子年幼,朕也不得不考虑。”
他因为孩子的关系而心中犹豫起来,这短暂的一语不发让双方心理都有些紧张。
弘历久久拿不定主意,陆沐萍倒有些着急,她更近一步凑到弘历跟前摇着他的手臂带着撒娇的语气说:“皇上,臣妾和舒贵人一同进宫,平日里话也说得多些。本来还盼着借去行宫里好好陪陪她到处走走的机会讨几本不错的诗集风雅一下的,您若是不让她去,臣妾可就遗憾了,您得拿旁的东西赔臣妾才能够。”
天气实在是热,养心殿里的冰已经够多了还抵挡不住阵阵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意。幸亏布置的宫人心思巧妙,不仅在殿中放了不少绿植供人观赏,还换了让人凝神静气的香来。
弘历的茶正要入口时又递给了王钦,你说她心智不长吧,她现在都知道把自己拉下水了,你说她长了吧,正话不会说,撒娇耍赖的本事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多来几次他弘历的珍藏都要去了她那,一天风风火火的不是碎了这个就是坏了那个,只怕最后都是一堆破烂玩意儿。
小小女子真真是难养也。争执辩论的样子十分可爱,他不介意一直养着她,当然再多几个更好。
“庆贵人此言差矣,舒贵人去与不去不单单关系到她自己,也关系到皇子公主的安危,所。。。”
“娴嫔娘娘放心,臣妾来时已经听皇后娘娘说除了平日里几位太医,还命江太医和吴太医一同前去专程顾着舒贵人,他们二人平日里就十分尽心,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不等如懿话说完,嬿婉就站出来打断了她的话。
而弘历则是仰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在桌上做思考状。
陆沐萍催着他:“皇上~皇后娘娘都让人在行宫里打点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一句话的事儿就等您了。”
“哎呀哎呀,你别晃了,再被你晃下去朕的胳膊都别要了。刚刚你们都提到皇后的安排,朕想来还是要相信皇后,就照皇后的意思办就是了。”
“嘿嘿!!就说皇上最好了,处处想着咱们姐妹,多谢皇上。”陆沐萍速速道了谢就拉着嬿婉回去继续未完的棋局,俩人眼神亮亮得,笑声也十分清脆。
刚刚还烦着得弘历也被她们的快乐感染,他朝她们看一眼,继而羡慕又宠溺的一笑,之后拿起桌上的手串捏在手中随意的把玩起来。
如懿计划落空,她心里的恨从弘历一个人蔓延到了另外两人,原本面上尚存的效益此时荡然无存。
她“哗”猛起身,面色严肃眼神带着一股怒意向弘历道了告辞。
刚刚一直在说着舒贵人,现在说完该论到她了。
她一进来弘历就瞧见她身上的衣裳,内务府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姚黄牡丹的衣服居然也能随意给个嫔位去穿。而如懿也不知道避嫌,延禧宫到养心殿,说不定她还去了别的地方 ,这一路上多少人看着,宫中的上下尊卑还要不要??????
“回去把你身上的衣裳换下来,以后不许再穿!”弘历指着她身上的衣服命令着。
“皇上,这衣裳是内务府昨儿送来的,臣妾看颜色花样好看就穿上了,是有何处不妥吗?”
如懿宛如一个认真的学童真诚的的向弘历发问,她眼睛睁着大大的,尽显无辜懵懂。
弘历把串珠甩到桌上,懒得与她多费唇舌:“牡丹这样的花样也是你一个嫔位能穿能用的吗?宫中的规矩难不成还要朕来教你!”
衣裳的问题她现在意识到了,之前确实是她疏忽,所以面的弘历的指责和训斥她的眼神有些凝固。
她知道在他心中自己的模样并未比从前好多少,在他面前的言行举止,所思所想都要周全了再周全,即使与他互相伤害中也要面上端好了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她无意间又走了一步臭棋,他的怒气和厌恶又要她花巨大的力气去填补。她的心头像被一双手揉过一样充满了皱褶。
刹那间,疲惫涌上心头。
恍惚间,她感到身上的华服斑驳褪色消失,她身上的珠宝首饰都消散不见。她低头看见自己用来框住一颗心的小小铁笼已经损毁,她绷着神经为自己造的壳碎的一塌糊涂。恐惧、软弱、懒惰都如洪水般泄出。
快速现出原形让她惊惧不已,没有了那些框框壳壳她就要过回原来的日子,她宁愿死也绝不要回去。
不,他瞧着弘历眼神中冒出的冷气鼓起全身的力气在心中收拾着自己的狼狈和残局。
“臣妾知错,臣妾回去就将衣裳换下来绞了去不再穿,臣妾有罪,请皇上恕罪。”她低伏在弘历面前认罪。
弘历不看她,听她全是后悔和自责的语气后他心中原本的不满散去一些。该说不说,如懿发自内心,回归本我的真诚之语还是有感人之处,只是她自己不曾察觉也不屑罢了。
“行了,回去吧你。”弘历语气冷淡的将她打发走。
一身冷汗的如懿回到宫中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完整的气就慌乱的要将衣裳脱下来。越想快就越乱,扣子怎么也解不开。
暖云吩咐好所有的人都守在外头后关上门就小跑着上前来帮她,如懿一直催她快些快些,仿佛她穿在身上的不是衣服,而是什么大不祥之物。
暖云手上不停,嘴上也不断安抚她:“主儿,主儿!别急,皇上只命您脱下来不许再传,并未说其他什么,您不要吓自己。”
如懿:“真的?”
暖云:“真的真的,奴婢在边上听得真真切切,您别吓自己了。”
如懿:“可是。。。本宫好怕。本宫看见所有的都消散不见了,就连本宫自己也要换作另外一副模样,本宫不想再梦见阿玛和姑母了。”
暖云:“不会的,您是太后封的,其余人不能拿您怎样的。”
暖云不知为何也跟着心慌意乱甚至害怕起来。她忍不住的往后看了看,她一边安慰如懿一边安慰自己并没有什么站在背后。
撕拉拽扯拖,几经周折终于脱了下来。
如懿一把扯过衣服扔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瘫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暖云扶起她坐到床上,而她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暖云抬头一看她竟然在哭,极为压抑的忍着喉间的声音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