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昂首阔步,踏空纵身,直奔洪荒岛方向而去,毫不避讳地推开了主宫的大门。
他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发现自己在石新天那儿的面子已能同柯铭的命令相提并论。
没错,秦政从没想过救狄二,秦政也根本不认识他们。黑鹭岛少主想做的,只不过是试探试探洪荒岛主的立场,而这次试探的结果则决定了他下一步行动的方针。
空荡荡的大厅里,石新天刚刚写完寄给柯铭的信,熟练掌握密语是一个暗线的基本功。他屏气凝神,结印破空,撕开了一道时空裂缝,隧道的另一端通往的便是古神宫中海主塔。
听到吱呀作响的开门声,石新天向身侧瞥了一眼,皱起了眉头,那只投信的手悬在半空,终究没放下去。
秦政见状,当即猜出了那张薄纸片上的内容,“哈哈”笑道:“前辈,大家各有各的难处,你尽管和他汇报无妨。”言语之间,竟对那位叱诧风云的古神宫主毫无敬畏之心。
倘若在一年前,他决计不敢如此嚣张。可现在黄圣书已死,秦政没了所谓的竞争对象,原本收敛的锐气渐渐展露无遗。
石新天悄悄叹气,摆出一个周正的微笑:“多谢理解。”
把这封添油加醋的信送出去后,他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简直就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孩。
能让洪荒岛主这般狼狈的,只有两样东西:相对的实力与绝对的权力。
秦政代表了后者。
看着面前泰然自若的少年,石新天暗暗感慨,回想自己在这个年纪时的所作所为,不由自叹弗如。
过去几年,秦政无疑是东海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前辈,有没有说话的地方?”
石新天眼皮一挑,心生猜测:“我岛上没有外人。”
“我不要没有外人。”秦政心平气和地道:“我要没有人。”
石新天掐指一探,点头道:“你说。”
秦政淡淡道:“我要杀藤海冬。”
六个字石破天惊,便被他古井无波地念出来了。
石新天也没有料到秦政的这句发言,端的是既激动、又惊慌,拂袖展开洪荒图,传音道:“进去。”
秦政退了一步,皱眉道:“我不想沾上那股血腥味儿。”
石新天打个响指,厚重画卷的夹层悄然打开,却听他坦白承认:“我也不想。”
二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并肩踏入洪荒血煞的第二层阴狱世界。
“你想怎么做?”石新天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晓得秦政言出必行。
秦政抚掌道:“前辈稍安勿躁,听我细细道来。”
石新天两眼充血,喝骂道:“哼,我恨不得立时将那个老不死的狗东西千刀万剐。”
他想了想,又咬牙切齿地补充道:“我不仅要杀了他,还要灭了洛水门满门。”
秦政满意地拍拍石新天的肩膀道:“他一定会死,死得很惨很惨。虽然不是死在你手里,但若是没有你,他就死不了。”
“至于洛水门……”秦政的眼中露出不屑:“那种苟延残喘的东西,比空气的存在感还低,灭不灭又有什么区别?”
石新天慢慢冷静下来,哼了一声,无奈道:“也行吧,也行。”
求生的本能终究压过了复仇的欲望,他也清楚自己并没有底气背负一条洛水门老祖的性命。
秦政劝慰他道:“前辈的顾虑我能感同身受,在下同样不敢光明正大地动手。所以,我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名正言顺地砍下他的脑袋。”
石新天心不在焉地道:“哦。”
秦政装作没看见石新天表情的异样,继续道:“那个契机,你也许也了解……”
石新天面露悲色:“我了解。”他不想秦政再说下去了。
他又沉声问:“你有办法?”
秦政嘴角扬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届时只需前辈一把小小的推波助澜。”
听了他的算计,石新天摇头道:“那个老混蛋不可能中幻术,他应该早就炼出第二重心法了。”
秦政道:“这不是幻术……我懒得解释。你只记得你该做的就好。”
讲到这儿时,他竟好似全然忘记了石新天的修为与地位,而是在以毋庸置疑的口吻下达命令。
石新天眉头微竖,却又很快耷拉下来,摆手道:“好。”
在离开洪荒阴狱之前,秦政给石新天留了一句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藤海冬死后,前辈也该重头再来了。”他的腔调活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者,石新天反倒成了受教的小辈。
送走秦政,石新天眼色黯淡,反复品味着那一段没被写在东海历史上的往事。
有人苦涩,就有人欢欣,这无情的世界总保持着这种残酷的平衡。
白燕现在就高兴得不得了。
在她亲自选定的良辰吉日,她的宝贝儿子即将拥有一场无比风光的婚礼,迎娶一个貌似天仙的女人。
万宾来朝,有口皆碑。黑鹭岛的继承人,史上最年轻的元婴巅峰,自然灵气的孩子、东海未来的王者……无数或言之有理、或夸大其词的赞誉和称号都聚焦在秦大公子一人身上,而白燕照单全收,享受着一个母亲独特的喜悦。
她早已忽略了辰空那不切实际的预言,而更多地着眼于当下,着眼于秦家势力蒸蒸日上的发展。
日思夜念的一天终于来了。
秦元沐喜气洋洋,白燕精妆细描。唯一遗憾的是,秦子荣尚且在外游历,四口之家少了一人。
当然,过了今夜的洞房花烛,四口就要变成五口——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刘放不愿一人在狄二和黄三姐身边自讨没趣,早早地占好了位子,坐在广场的最中央四下探望。
他从没看过这么多人,更没看过这么多奢华至极的装饰。一座座白燕特意从北洲匠人那儿订购的限量版浮雕让刘放流连忘返,更别提那些千奇百怪的三洲艺人了。
除此之外,白燕还吩咐手下,把这座寿命长达整整百年的木华广场从里到外翻了个新。为此,工匠花费了惊人数量的石材,秦元沐甚至生生挖空了一座荒岛。
日头渐浮,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露天婚礼的氛围也慢慢变得浓郁起来。
刘放把石剑卸在一旁,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在人群中颇为扎眼。他稍稍低头,回避了周围偶尔投射来的好奇目光。
又过了一会儿,黄三姐拉着狄二的胳膊兴冲冲地找了过来,大大方方地坐在刘放旁边。
她还没坐稳,便一把按下两人的脑袋,窃声窃语地传音道:“嘘,注意左前方,看看那是谁?”
刘放的视线好不容易穿过人堆的缝隙,果真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想打招呼,却被黄三姐抢了先:“大和,大和!”
大和闻声转头,仍是一袭黑衣,仍是蒙着脸,仍是那双漂亮的大丹凤眼。
刘放跟着黄三姐走过去,等他们寒暄了半晌,忍不住插话问:“大和哥,你不是去探亲,怎么又来了这儿?”
大和应道:“呃,我是去看我娘,我今天就是和她一起来的。”
在他身边,一位黄衫少妇和三人一一握手致意,礼貌谢道:“犬……犬子承蒙诸位关照。”看样子就是大和口中的母亲。
不知为何,在最后同刘放握手时,这个脸上同样蒙着黑纱的神秘女人格外用心,不仅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他一番,似乎还想问些什么,还是大和把她拉开后方才作罢。
刘放不明所以,心里嘟囔道:“这母子俩着实奇怪,都不以真实面目示人。”
另一边,黄三姐接收到大和的眼神暗示,打个哈哈道:“大和安好,我们也放心,就不打扰你与令堂的团聚了。”
狄二被她暗里一掐,撇了撇嘴,把手搭在刘放的肩上道:“走,我也看到几个熟人。”
刘放本还有其他问题想问,却被黄三姐和狄二半推半就地拉开,只好向大和随口告别道:“你多保重。”大和招手回应。
狄二领着刘放来到另一桌前,原来是前些日子的红岩岛一众。
见到师兄,叶辉微微一笑,简单作了个抱拳礼,男人间的生死情谊尽在不言之中。
柳叶正缠着叶辉和柳伊思问个不停:“爸爸妈妈,你们的婚礼是什么样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生调养和柳伊思日日夜夜的精心滋润,叶辉的状态已完全恢复了正常。他抱着柳叶,笑呵呵地道:“让我想想……”
听着丈夫绘声绘色的回忆,柳伊思也仿佛回到了那个尚带青涩的时候。她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眼里尽是爱意。
对案,萧无道一个人靠在椅背上,无神地盯着桌沿,闷声不语。他虽然已从家破人亡的阴霾中走了出来,但听了叶辉的描述后,也难免触景伤怀,落寞不已。
黄三姐牵起狄二的手,暗示道:“听起来真好。”
狄二装傻:“真好,真好!”
黄三姐气不过,甩开他的手,抱肩生起了闷气。狄二想去拉她的手,也被用力挣脱了。
狄二挠挠头道:“又气什么?”
黄三姐恨恨地道:“我气你是块儿木头。”
盲目的爱情蒙蔽了黄三姐的双眼,其实狄二怎么可能不懂她的念头?
但狄二很聪明。他知道,男人永远不要轻易给女人承诺,尤其是当她希望你这样做时。
是,你是真的爱她,你是真的愿意为她付出所有,你为她立下过数不清的誓言。
但人就是这种自私自利的动物——承诺越多,期望就越大;期望越大,失望自然也越大。你明明付出了百分之一百的爱,她却只会为承诺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耿耿于怀;你说了做不到的事,她便会把你本来的好心认定为无耻的欺骗。
这无关道德,而是最赤裸、最普遍的人性。
所以,不要说天长地久,不要说不离不弃,更不要希冀用不切实际的承诺换取女人廉价的爱。
该走的人,无论怎样都会走,你又何必讲那违心的花言巧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