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兵楯车,填沙袋,专挑一面堆上去”
努尔哈赤,依然没有表情。
还是这一招,不同的是,这次明军有火炮。
每一声炮响,空中就会出现一个小黑点,然后小黑点就来到了面前,砸在地上弹起来,再弹入地上。所经之处,一切阻挡的人体、木头、盔甲都被撕得粉碎,只留下一地的血肉模糊。无论是怯弱的辅兵,英勇的白牙喇,都一视同仁。
关键是,火炮来自不同的方向,每个菱堡都有至少两个攻击面,菱堡之间还能互相支援,而且,还有沈阳城头口径更大的西洋大炮支援。
这个距离明显是算好的,沈阳城头打过来的炮弹,正好在菱堡之前落地弹起,不伤到菱堡,却正好为菱堡扫地。
飞蛾扑火的辅兵,慢了下来,哭声惊天动地,这些人,崩溃了。
“白牙喇压阵,逃兵就地斩首,家人发卖为奴”
努尔哈赤的金属音色依然冰冷。
顾不得同伴或者后金人的尸首了,沙袋终于层层填起,有些直接就垒在尸体上。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只是枪炮弓箭,菱堡上突然抛下一个个黑色的瓦罐,在冰冻的地上砸得粉碎,黑水四溅。
“是火油,救命啊!”
两个火箭射来,地上火焰烧起,瞬间,这里变成了烈火炼狱。
无数火人惊慌逃窜,但还没跑几步,就被压阵的白牙喇的弓箭钉死在地上。
只有焦黑人体依然在火中扭曲嚎叫,空中弥漫着奇特的烤肉味道。
就算是见惯了军阵的多铎,此时都转过了头。
然而他父亲把他的脸又扳了回去。
“继续填”!
“大汗,奴才有一计”
一个白脸汉人,怯生生的凑了上来
“讲”
努尔哈赤依然面无表情
“我军也有猛火油,何不将猛火油用投石车抛上去,点燃这古怪的堡垒,那上面,可有不少的火药”
那双狭长的双眼闪了一闪
“好,范文程,你很好!”
“莽古尔泰,你陪范先生去!”
日头渐西,炮声越来越慢。尸体依然层层叠叠,但许多火炮都已经打不动了。这年代的火炮,打几发就要休息很久,否则就会过热开裂。至今没有炸膛,是因为这批火炮,算是质量很好的了。
就在此时,一座菱堡着火了。后金不停的抛投火油,恰巧有一枚投中明军摆放的万人敌,菱堡毕竟只有八米高。
“把火炮毁了,人撤回来吧”
毕懋良无奈的叹息着,洪承畴却两眼发光。
“侍郎不必担忧,卑职刚算了一下,后金已经折损近万了”
毕自肃附和的点了点头
“虽然大都是辅兵,但真奴至少也折损了三千”
努尔哈赤的心中,也在盘算着这个数字,并迅速的做出了对策。
高高的望车升起,望车顶上,一根黄盖伞的出现,让战场陷入了疯狂
“大汗无敌!大金无敌!”
努尔哈赤的令旗只是一挥,号角一响,围城的黑色人潮就像被飓风掀起,凶猛的拍向了岸礁。
一炷香之后,另一座菱堡孤立无援,也被后金人顺着填土沙袋攻上去了。
天慢慢黑了下来,后金扫清了这一面外城防,距离城门,只剩一条壕沟了。
但谁也打不动了。
这一轮,双方算打成平手。
其他的外城防御仍在明军手中,明军依然可以仪仗防守,甚至夺回那段防线。
这一次,明军的壕沟体系不是一圈圈的,而是网格状的。
基建狂魔的祖先,就是这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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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整日的鏖战,沈阳南门,正在安睡之中,为明日大战积蓄体力。
四更天,一标人马精神抖擞的前来换防。
守城副总兵罗一贯打了个哈欠
“啊,是鲍参将啊,怎么,你带的什么杂牌军?看起来哪部的人都有?”
那鲍参将面色不改,笑嘻嘻的说:
“老哥好眼力,这不是今日有所折损,重新整兵了吗”
“鲍承先,是努尔哈赤让你串联整兵的吧”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城头上突然点起了一排排火把。为首者一身红色飞鱼服,白净斯文,须眉稀疏,正是田尔耕。
鲍参将脸色惨白,但仍强笑着说:
“这位长官,开什么玩笑”
田尔耕冷冷的说
“鲍承先叛逃后金,锦衣卫早已查明。你等不想随他送死的,还不赶紧弃械卸甲?”
“动手”
那鲍参将咬牙大叫,但已经来不及了,
“多!多!”强弩飞出,将他射穿在地上。
但他的身后,却有人点燃了手上的万人敌。
“嘭!”
爆炸声惊醒了宁静的夜晚。
南城门火光四起。与此同时,两百米开外。
“嘭!嘭!嘭!”
又是一串火光突然炸开,黑烟四起。
一群披甲蒙古人正对着南门冲来,他们是沈阳收留的骑兵“夷丁”
大明一直有收留蒙古人为骑兵的传统,比如“三千营”,比如朵颜三卫。
但故事,大都发展为东郭先生和狼……
看到南门的爆炸,夷丁首领布尔日图欣喜万分,城门拿下后,他就是后金大汗亲封的蒙古旗主!
等等,街上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排排沙袋?
那又如何?以蒙古人的骑术,随便就跨过去了,他夹住马腹,刚要施展一身本领。不想脚底的战马突然腿软一滑,将他抛下了马。
“吁律律~~”一阵马匹的悲鸣
布尔日图在地上迅速起身,坐骑却挣扎着站不起来,那马的尾部,滴滴答答传来一阵腥臭。
“不好,谁给我的坐骑喂了巴豆”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其他夷丁,也都纷纷摔下了马。
一排排火炬亮起
一个褐衣圆帽的人双手抱胸,立于当中,猪腰子脸,细八字胡
“许显纯在此恭候多时了”
沈阳南门,门内火光冲天,还在拼杀。
城外却已响起“呜呜呜~”的总攻牛角号,黑夜中突然亮起无数的火把,将四更天照得通明
“咕噜噜~”临时赶制的楯车声音成片成片响起,成千上万的黑影突然从地下冒出。
天黑前,都看到建奴的兵阵移到了东门,原来却是瞒天过海,真正的强兵,竟竟然藏在这里。城门外,突然传来千万人的整齐呐喊。
“敌袭!”
“铛!铛!铛!”沈阳城内警示的锣声突然响起,一排排火把点亮,整座城都被惊醒了。
咻咻咻,突然有火箭由城中射出,点亮了城门外的柴火堆。
那柴火堆很奇怪,竟然升起妖艳的磷光黄烟,在夜里,特别明显。
此时,后金已经填平了城门外的沟渠工事。
两里外,一处没有灯火的所在,努尔哈赤静静的望着那如火如荼的城门,和那诡异的烟柱。
“阿玛,明军早有了准备”
“那就用备案”
他依然面无表情。
传令兵匆匆而去
“呜呜呜~~”号角声一边,火把后黑暗的大地里,又有朦胧轮廓的巨大物件被推向前
冲车、云梯、渡濠、井阑、弩车……,后金的准备,比想象中的周全。
去年俘虏了那么多明军的好处,此刻才显现出来。
又是雷霆一击。
如果建奴白日攻城用的只是四分之一的人马,而今,至少一半的筹码,都已经压上了赌桌。
但明军早有准备,一声哨响,枪炮齐鸣,沈阳城头,白雾缭绕。
夜战看似没有白天的残忍,却更加诡异莫测。
一个个黑影来袭,倒下,又一群黑影,开始在墙角攀爬。
两台井阑,慢慢接近了城头。但这种过时的工具,显然没有用,很快就成了火炮的活靶子,被看不见的黑色小球体击打得粉碎。
云梯,也在慢慢接近,但明军有猛火油。几部云梯,很快就成了屹立不倒的火把。
但沈阳城头接到的攻击指令,首选目标却是投石车。
因为投石车加火油,才是此刻最要命的威胁。
其实后金对这些器械还是不够熟悉,他们有效的老套路,还是楯车和弓箭。
躲在楯车后,对着城头射箭。
锥形的破甲箭头,落在棉甲为主的明军身上,一箭就能让对方丧失战斗力。若命中面门,就是一条性命。但这种箭头比轻箭要重,要使用拉力更大的硬步弓,有效攻击距离只有数十米,每个大金勇士之能开弓开弓七八次,否则手臂会废掉。
关键是,那三丈高的土墙,后金勇士靠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