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狮狗大醉的那一晚,罗曼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图书馆发呆------
“父亲,阿爸,哥哥们,还有祖父,一切安好......”
他看着手头的信纸,写了个开篇后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金银岛很好?金银岛不太好?他喜欢这儿?还是不喜欢这儿?罗曼也不知道。
离开极北之地之前,他能准确地剖析自己的内心,就像一个真正的夺魂法师,但是来这儿之后,他越发迷茫。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我认识了一群非常好的(划掉)特别的(划掉)好的朋友,其中还有一位是焰心家这一代的王子。他为什么要来联合学院?总不能是和我一样吧。不过,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只叫做博德的金毛狗,他......”
他很活泼?很不着调?很漂亮?
罗曼再次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的血(划掉)他身上有一些特质,我一度拥有又失却的特质。在他的影响下,我的铭记之欲再次被唤起了一丝,同时觉醒了创造道途的适应性......”
一旁被他呼唤而来的无形信使显得极有耐心,静静地趴在灰狼的手边,释放着一波又一波的冰寒之气。
这时,他的论坛里,为数不多的好友列表弹出了一个消息提示。
是辛德哈特的视频通话申请?哦,又掐断了。他现在不应该看着博德吗?那个仪式有相当的危险性......罗曼不由得有些担心。
然后他就看见扶着墙,头昏脑胀、双眼通红的辛德哈特晃悠悠地进入了图书馆。
罗曼赶忙挥散了信使,接着大踏步上前扶住了疑似大醉一场的狮子。闻到他口中的酒气,罗曼别过脸去,吐了吐舌头。
“你怎么在这儿?唔,你喝了多少酒......博德给你灌酒了?你不应该看着他吗?”
“他没事......他已经睡下了。我,我有事情想找你。”
不用夺魂派系的天赋去感受,罗曼就知道这只狮子状态绝对不正常。他搀着对方坐到了椅子上,接着申请了一个“自习室”结界。
模糊的壁障隔绝了内外,罗曼松了口气,接着打量起辛德哈特。
辛德哈特显然醉了,还很不开心,甚至可以说是悲伤。真是奇怪,完全不像是往常那副活力四射的样子,反而整个狮子都肉眼可见得蔫巴了,让罗曼联想到家乡被冻伤的红椒。
“说吧,怎么了?”
“你是一个,终寒,是凛冬堡终寒家族的,对吧。”
“嗯哼。”罗曼没有否认,在一位焰心面前,这没什么好遮掩的。他本来不透露姓氏是为了不多生事端,但是这个“顶好的”宿舍里有一个算一个,全不简单。
“你们家里是怎么挑选伴侣的?”
“?”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我是说,唔,在醒时世界活不了多久。”
“这个我知道。”
父亲和祖父评价焰心家族是一群“可悲的”家伙,却在知道他有一位焰心室友后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和他相处。理由是“他们活在醒时世界的日子和其他神血比起来最短暂,升入星界后的苦难又最漫长,所以万万不要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免得折损这绝无仅有的金色辉光”。
“很奇怪吧,我本来不太懂,直到琼斯家族那件事之后才明白......可能,焰心家族最需要的不是‘彼此爱着’的伴侣,而是‘合适’的伴侣。我无法许诺博德永远的幸福。”
罗曼听着,不知为何有些生气。“所以,你就想把人家甩了?”
“我当然不想放手,我感觉我自己变得自私了......”
灰狼的眼神转为柔和,安慰道:“神血家族的伴侣,除却血杯之外,一般都由坟茔的国度接纳,在最终的时刻,你们还是能团聚的。”
“但我不满足于这样。”辛德哈特瞪大了通红的眼睛。
罗曼突然发现,狮子通红的双眼并不只是因为激动与酒精,而是因为......渗出的欲望道途之辉!他已经突破了第三能级?但是并非“炬火使”或者“照明器”?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能?!
“你疯了!你可是神血后裔!你知道胡乱进阶的后果吗?”灰狼的语气带着凛冬之风的严寒。
“辛德哈特·焰心,我以罗曼·终寒的名字问你,你是否想放弃自己背负的职责?”这次质询,是终寒家族的职责之一。
“不。”辛德哈特斩钉截铁地说道。“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到来时,谬误也能成为力量。而且随着博德仪式的完成,今晚的一切记忆、欲望的涨落、道途的变化都会被渗血之杯与丝绒收为祭品,这是可以扭转的。”
狮子坐直了身子,双爪搭上了灰狼的肩膀,并渐渐用力。“我前来,征询你对‘博德’的看法。你知道,这种‘血’绝不正常,对吧?就连你也被影响了,我说的没错吧?”
如果我说,要修正这一切会怎样?恐怕只有一个人能离开这个“自习室”结界了吧?罗曼想着,口中却说:“不,我不会对博德做什么的,不如说,他也帮了我很多。”
“填满了你空洞的灵魂,对吧?极北之地的坚冰被消融了一部分,感觉如何?呵呵呵呵......”狮子冷笑,不过眼神中的杀意和敌意褪去了。
“彼此彼此,你还毫无偏移地走在奉献之道上吗?”
“你呢?你还毫无偏移地走在铭记之道上吗?”
沉默。
罗曼开口道:“所以,你来不只是为了确认我的立场吧?”
“......是的,我希望你可以试着保留这份回忆。我舍不得它被柱神收走。”
“......”
狮子突然把头贴上了灰狼的头,额头紧紧抵着罗曼脑袋上那洁白无瑕的纹路。他把灵魂完全敞开,任由灰狼翻检。
“......你知道在夺魂法师面前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不过,你亲口说是‘只有适应性’而没有学相关法术对不对?而且我对终寒家族保有极多的信任......你们和冻原的石头与泥土一样,比不融冰还要执拗与坦诚。所以——来,做好和我们一起犯下大罪的准备吧......”
狮子眼底的血红色辉光,伴随着铭记之举,浸润到了灰狼的眼中。
“那我就,接下邀请。”
敞开是双向的,罗曼坦荡地展示自己的操作,表示绝无肆意妄为之举,随后他就被迷雾般的绯红场面和潮水般的欲火淹没了。
辛德哈特托着腮,看着罗曼嘴巴微张,灰狼现在伸着舌头,眼神放空,毫无焦距,一副大脑过载的样子。
狮子端详着他的样子。唔,自己当时是不是也这么狼狈不堪啊?他呵呵一笑,口中低语着:“未来啊,未来......”
------时间来到赛场,博德与辛德哈特迫不及待地要终结龙的痛苦------
博德对着辛德哈特,二人都掏出了一个无尽玻璃瓶,其中已经装满了鲜血。
辛德哈特看着瓶子,没有犹豫,一饮而尽。博德却是直接捏碎了瓶子,玻璃的碎片划开肉垫,新血与旧血混合,飘散在了浓重的湿气里。他抬头,看向【时辰斡转·子时】制造的水墨画午夜和空白的天体,开始了仪式。
凭借辛德哈特的脑内传讯技艺,队友们各司其职。格瑞斯催动【阴影】要素,努力让场地显得更加贴合“夜晚”。
拉贝林犹豫了一下,最终动了动双手,除了以自身的【黑暗】要素配合格瑞斯之外,还勾起了什么,唤起了什么。场内的堕落氛围震荡不休,于是一切更加贴合永夜时代的大地。
罗曼挥动调色盘,以整个椭圆的调色盘向半空“泼墨”。仪式师采集并利用影响,而画师使得凡物中留存的影响得以彰显。被存放在颜料中的【冷冽的气场】与【墓地的氛围】被洒向仪式场,众人在愈发寒冷的黑暗里凝噎。
“我见那一颗大星,那一轮天体,运行在天穹之上!”
“我见那永夜将至,无光的永恒把海陆空三界的兽类悉数笼罩!”
“我见那众生哭嚎,为太阳的陨落而哀悼!”
“我见那泪水落地,便化作——血海——咆哮!”
“那血色的日落后,难道再无光辉为我等留存了吗?”
所有的观礼者,无论属于那个队伍,无论自身是什么状态,都开始抑制不住地感到悲伤,那是先祖在血脉中留下的、关于一场凄美结局的记忆,就连飞翔于空中的龙也不能幸免,它是受到影响最深的那个,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滚落,在虚假天体的光照之下,赛场的地上被催生出一丛又一丛转瞬即逝的花朵。
---你消耗了一段关于【日冕之数不可破百】的隐秘知识;你消耗了一段关于【最初的鲜血和献祭】的隐秘知识---
---你消耗了影响【吾曾在此】---
评委席的导师们出手了,于是学生没有闻到,那浓重的水汽中,越发浓郁的血腥味。
水汽正在被置换为血雾。
白狮子卢修斯站了起来,就像是演讲一般张开双臂,大笑出声。
塞纳林图问道:“卢修斯先生,你和博德讲过关于【拂晓】的预言?”
“并没有,所以,这是命运啊!他自己在无意中复述了这项隐秘知识!果然,他便是破局之人!感谢你,塞纳林图阁下,要不是你教授了【日落仪式】,巧合也不会这么快达成。”
“什么【日落仪式】?六指那件事之后学院就不直接传授高阶仪式了。”
“?”
一个误解,绝妙的误解。
博德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有“月亮”的,傍晚那个西升东落的天体,是燃烧者暂时熄火后扮演的月亮。然而其实,瓦罗瑞亚并没有所谓的“月亮”概念,夜晚的那个西升东落之天体真的是打盹的燃烧者本体。
或许另一重历史,燃烧者不再孤单;或许另一重历史,孤单的并非燃烧者,而是“月亮”。
---仪式:【未命名】---
仪式师博德的一次推演与尝试。在知晓太阳将会异动,以及一些更隐秘的知识之后,博德希望找出另某个问题的一个解法。既然正午将会随着拂晓熄灭而更改含义,那么如果能找到正确的时辰、正确的火种并佐以正确的滋味诱惑,或许他就能知晓如何让太阳——或者至少是某种光源回归。
推演与尝试以失败告终,但被触动的秘史之力让仪式完成。
至少能让某个特定的人晋升至某个特定的境界,这也能算一种成功,如果不算失败的话。
赛场中央,身为观礼者与见证人的众人耳畔,各自的崇高形貌低语着:“一项隐秘知识流入你的脑海:【在遥远到难以追溯的年代,恒我预卜了“第二拂晓”之后,在日轮圆满又熄灭又复燃而起之前的一场大战。曾是恒我而后是常羲的预言家、曾是使徒而后落向大地的仪式师提醒道:“日出为血,我于此预言骄阳将从血中升起,却既无鲜血的颜色,亦非夜晚的时辰。”他给出了他推测“第三次拂晓”所需的一个仪式。】,可使用次数:1。”
仪式场正中央的一狮一狗却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表现,他们都被心中的涌起的悲痛击倒,半跪在地。
博德不可遏制地想象出辛德哈特飞升后,自己在大地上独自旅行的场景;辛德哈特则不可遏制地想象出博德阻止自己燃烧后,击穿晦暗天幕的场景。那两个场景是如此真实,就像是二人在观看一段真实的历史。于是眼泪流淌,混入了无边的血海。
博德虽然在痛哭,但他的声音依旧嘹亮清晰。
“朝霞是血色!所以我预言日出为血!即使太阳离我而去,我依旧要献上全部身心,呼唤日出!”
“如今血海已成,太阳必将再度升起——”
除了越发浓的猩红血雾,和震动越发剧烈的虚假水墨夜幕之外,无事发生。
于是博德了悟,自己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尚未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