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国的国王从梦中醒来,他感受到异动,恰如洋流突兀发生了偏转。
“陛下,您醒了,现在是午夜时分。”床头的猫头鹰恭敬地说道。
“嗯......”和梦中三年前的状态不同,如今的狮王状态非常糟糕,毛发末梢如同被火焰炙烤般卷曲。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完全化为了纯金色,另一只眼睛的瞳仁则像是完全溶解,呈现出昏黄色。随着他开口,猫头鹰扇了扇翅膀,空气中接连响起被压制的爆燃声,房间的玻璃窗全数浮现裂纹,又迅速隐没。
“龟大师叛国,已被辛德哈特杀死。”国王微弱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那么殿下他......”
“他并没有升入星界,那命中注定的九十九道日冕,除我之外,尚且缺失一道。”
“怎么会如此?难道殿下的灵魂被截留了......即使老龟因为大限将至跌落回第三能级,单靠殿下他又如何能战胜一位曾经触碰过第五能级壁垒的塑形法师?”
“因为,变数。命运之河被引入了全新的变量,一位已经绝迹万年的纯血兽类,让辛德哈特活了下来,并且......【纺车】的织物上,象征未来的花纹已经完全无法被解读了。”
国王抬起头,猫头鹰化作人形,将枕头稍微垫高了一些。年迈的狮子就这么静静望向挂在床对面墙头的几副半身像。
一副是他自己,正值壮年,意气风发;下方是他的儿子辛德哈特,咧嘴大笑,很没有仪态地露出了两排牙齿;另一位儿子......他的半身像似乎被火烧过,只剩下焦痕;左右挂着的画中是他曾经的两位伴侣,一只神态温和的棕熊与一只气质清冷的白兔。
“我的孩子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他呢喃自语,就像又快要沉入梦中。“燃烧者啊,就连柱神也会迟疑吗?就连命运也心存怜悯吗?”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再次开口。
“奥恩。”
“臣在。”
“我还想,也还能,再支撑五年。”
“陛下......何苦......”
“那个计划,可以开始了。”
“那样,觊觎冠冕的宵小之辈恐怕会蠢蠢欲动吧。”
“......我将燃尽,同一切阴影一起燃尽,而新日将会升起,太阳将照常升起,愿教国与辉光长存......”
“是,陛下。臣先行告退了。”奥恩哽咽道。
而狮王已经重新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清晨,教国皇室对外宣布陛下将陷入升华前的沉睡,权柄暂时交托于历代皇帝的统合心智;龟大师叛国,已被诛杀,贤者奥恩率领教国法师塔宣布即日起全部脱离教国;全国上下所有三一神学院即日起封闭,只保留最低限度的仪式、赐福活动;对外驻军全部被召回,以维持秩序。举国哗然,邻国侧目。
而窗外,天色渐渐明亮。
博德在将胳膊塞到狮子嘴里后不久就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被类似于公主抱的姿势搂在一个坚实的臂弯中。博德蹭了蹭对方的胳膊。
“哎哟,你这胃口还真大啊......我感觉要被吸干咯......”
“抱歉......我把你吵醒了?”狮子轻声问道。
“嘿嘿嘿......还好啦。我睡了多久?”博德用左手揉了揉眼睛。他的右手现在还在疼,而且由于失血过多,现在浑身无力。
“天快亮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博德显示扭头看一眼天色。这个世界的太阳东升西落,而月亮则是西升东落,有点像是同一个星球,花了几分钟在后台打扮了一下自己,然后打两份工。天边,也就是他们来的方向,隐约能看到朝霞。
博德仰头从下往上打量着辛德哈特。这狮子看起来比晚上要精神多了,他换了身衣服,依旧是一副“修身”的便服,结实的胳膊把衣服撑出了细密的褶子。他背上背了个......超级大的包裹,现在他看着像是一个用绳子把全部家当都打包好,准备离家出走的小孩儿,这个包裹的包装风格过分自由,绳子的运用主打一个实用主义。
察觉到博德若有所思的审视,辛德哈特好像有些害羞,反正博德是没办法从他的毛发下面看出他是否脸红了。“我不太会打结,呃,包扎我也是学过的,但是打结这方面......”
博德哑然失笑,勉强挥了挥右手,这只手从手腕到小臂被绷带缠了个满,并且有一个丑萌的不对称蝴蝶结作为点缀。“看得出你努力过了。”和之前“心存死志”,随时准备和什么东西一起爆了的样子比起来,现在的辛德哈特让博德感到更有人味儿一些。
“我们要继续前往‘联合学院’。”辛德哈特清了清嗓子,转移起了话题。“和我们教国的三一神学院、猩红联盟的贵血培育所、地底的移动图书馆比起来,它可以说是独占了‘学院’之名,只提及学院二字的话会被默认指代联合学院。”
“那里你可以得到更妥善的治疗,我也可以,嗯,避避风头......其实我现在还不知道,父亲他是怎么想的。到了学院那边,就能联系上父亲了......”辛德哈特的语气变得低落起来。
博德伸出左手,单手搓了搓狮子的侧脸。“打起精神!王子殿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已经期待起学校生活了!”
辛德哈特微微侧头,博德的手自然而然转移到了他的下巴附近,然后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而博德也下意识开始变掌为爪,有节奏地挠起了辛德哈特的下巴。随着轻轻地咕噜声,先是狮子僵住了,随后大金毛的爪子也僵住了,心虚的狗一点点缩回了右爪子,狮子的脚步一顿,没有计较仆役的小小冒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默默加快了脚步。
早起的鸟儿在林间欢唱,博德躺在辛德哈特的怀中,闭上了眼。他们能感到彼此的体温,听见彼此雀跃的心跳,他们一起走向他们的目的地。
两人的背后,太阳升起,一如千百年来那样,开始挥洒温暖与光明。
他们的故事,始于朝阳升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