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日照充足，江彩黎简单收拾下出了家门，去赴鄢云玲的约。
说是简单，江彩黎在装扮上实际仍是花了不少心思。鄢云玲是邱晓峰的姐姐，如果日后事情成了，就也是她的姐姐，或者说大姑子——她想，鄢云玲大概是不会允许她作如此称呼的。
两人在咖啡馆准时碰面了，鄢云玲没有考虑穿着的事情，仍然是她那身我行我素的暗色穿搭。
直到两人见了面，问了好，落了座，江彩黎才突然感到羞耻。咖啡馆里没有包间，她们的前前后后坐了不少人，尽管没有认识的，但无意之间，自己感情方面的谈话或许会被他人听去。
但鄢云玲什么都没说，她不好意思现在再提出换个地方。早知道就该更加审慎的考虑，她想，不该因为这里的提拉米苏很好吃脑子一热就拍下板来。
“您好，请问要下单吗？”亲切的服务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点子的点单器。
“给我来杯美式吧。”鄢云玲说。
“给我来杯芒果汁吧，”江彩黎说，“再来两份提拉米苏。”
“不用了不用了，”鄢云玲冲着江彩黎摆摆手，“我就不吃甜点了，午饭吃的晚。”
“呃，那就改成一份吧。”江彩黎感到尴尬，鄢云玲会错了意，两份提拉米苏其实都是给她自己点的。
不一会儿，两人的单都上了，两人间的对话也正式开始。江彩黎没有忘记自己此番会面的目的，她是为了钻研恋爱的事情，了解晓峰的过去才特意叨扰鄢云玲。
“云玲姐，能给我讲讲你们家里的事情吗？”很艰难，但最终江彩黎还是鼓起勇气张开了口。
鄢云玲稍低头，看向这位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姑娘，心中同时感到遗憾和欣慰。
“倒是无所谓，”她抿了一口咖啡，“只是我得稍微梳理一下，看看从哪里开始讲起。”
-
百无聊赖，邱晓峰坐在打开的电脑前，怔怔望着远处的白云。那一夜火热的激情随着时间逐渐平和了，化作了大海的暗涌。与此同时，他也越发的惆怅了。
他将自己放在天平上测量，始终觉得差了些分量。高中时失意的影响仍未完全散去，他觉得这一回要谨慎再谨慎，都是成年人了，总不能再拿着一条咸鱼就去跟人家姑娘告白。
有句古话说得好，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都是耍流氓。作为自身初恋的延续，邱晓峰觉得自己该考虑得更长远些。谈恋爱虽然主要是精神方面的，但毕竟精神也离不开物质。
古往今来，富家千金舍身与穷小子私奔的故事数不胜数，但现实一点来考虑，便知道能有好结局的屈指可数。究其原因，富家千金往往不谙世间疾苦，生存在优渥的条件里，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唯一渴望的便是精神上的浪漫与自由。
可是一旦嫁与了穷小子，精神上的需求虽然短暂得到了满足，物质上的支撑却全然没有了，过不了多久便难免痛苦，乃至萌生悔意。尽管邱晓峰不认为江彩黎会是这种人，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给予她更好的东西，无论是爱情还是物质。
作为仍在象牙塔之中的大学生，储蓄肯定没有（Steam账号价值他倒是多少有一些），唯一重要的可能就是前途。只有前途是光明的，幸福才不是空头支票。只有前途是灿烂的，他才有底气和人家告白。
可是前途从哪里来？总不能从帮别人游戏里的载具上涂装中来。
“好想赚大钱啊……”邱晓峰头枕着手臂，叹息般自言自语。
到这时，他便为自己虚度的光阴而感到后悔了。回想上大学以来，自己实在没有什么成绩，无论什么科目水平都是一般，保研的资格肯定没有，这样下去，毕业恐怕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那么，不如做准备去考研吧！不过那也并不容易，研究生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有目标总比没目标好，他想，最好能有些资源，让他提前去些厉害的实验室实习，给自己增添些简历。
可是资源从哪里来？首先，邱晓峰想到的自然是自己老姐。老姐是北理工的博士，或许有关系能让自己去那边实习。但想一想，他又觉得算了，这种事情，实在耻于与老姐开口，说不好还会影响老姐在学校里的声誉……
突然，一个人影如救命稻草一般浮现在他脑海中——于教授！他回想起了过年时在乡下碰见，北大的博士于远桂。虽然他是医学的，但未必不认识其他系的教授。
只不过，两人的交情并不深，他不确定人家会帮自己，也不好意思给人家添太多麻烦。可，尝试至少还是要做的。
邱晓峰咬咬牙，拿出手机。既然决定了要去追求江彩黎，要追求更光明的前途，卑鄙之事就不得不干。就这样，尽管万般羞愧，他还是给于教授发去了微信，恳求他帮自己找找有招实习的实验室，他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于教授没有立刻回话，这是当然的。邱晓峰把手机扔到一边，望着天花板，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人是很卑鄙软弱的，就好像论及教育现状，很多家长都义愤填膺，觉得应试教育实在太害人，可是孩子临近高三，为他们填报补习班时又十分积极；又好像许多人特别仇恨走后门，骂别人关系户骂的可欢，但一旦有关自己仕途，便不介意多疏通疏通了。
邱晓峰曾觉得自己有希望能打破这些，但他现在更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也不过是不甘于现状又屈从于现状的卑鄙者中一员。
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自己告白胜利的概率又小了些。
-
“……大抵如此吧。”
“……”
听完鄢云玲的讲述，江彩黎久久没有说出话来。邱晓峰的过去带给她很大触动，这对姐弟的关系也使她无比动容。她想，如果不是碍于姐姐的身份，自己恐怕从一开始就毫无胜算。几个月的从容相处，怎敌得过十几年的风风雨雨。
“云玲姐这样没关系吗？”江彩黎忍不住问，“如果我是你的话，大概会忍不住去尝试告白吧。”
鄢云玲笑了，低着头。
“那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会失败的。而且你有没有考虑到，一旦告白失败，现存的关系就都无法维系了。”
江彩黎明白。往往，一方表白失败，另一方都会说“以后还是继续做朋友吧”，可实际上，无论如何两人都无法恢复到以往的关系了。如果是换作鄢云玲，情况恐怕还会更加严重吧。
“晓峰能幸福的话，我怎样都好。”鄢云玲抬起头，微笑看向若有所思的江彩黎，“你以后可不许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过了一阵，江彩黎与鄢云玲告别。走在街道上，她看见来来往往有不少情人。
她直到几个月前，还几乎不会考虑恋爱的事情，将那作为洪水猛兽来看待，也从未思考过这种感情是否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鄢云玲分别时稍显寂寞的面容浮现出来，她的爱情是纯洁而美好的，她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的幸福，愿意主动放弃。而自己的则不然，是极其卑鄙的，贪婪的。
她想，恋爱真是世界上最美好也最具破坏力的事情。两个人的幸福，究竟要以多少人的不幸作为代价。
刷卡登上公交，江彩黎极其幸运的找到了个作为。靠到椅背上，她转头望向窗外，景色渐渐飞驰起来。
尽管如此，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一个星期左右了，她还未和邱晓峰说过一次话。与鄢云玲谈过话后，她注意到自己的欲望渐渐难以抑制了，她想要与邱晓峰见面，现在就想。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上来了微信消息，是陈子斌发来的，内容很简短，只有一句话，她看到之后却深深的蹙眉，原本有些高涨的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姐，爸突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