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周林又看到了一个卖布的,他正想上前去看个仔细。
就觉得眼前一花,姚海兵已经一个箭步蹿了上去。
周林一摸鼻子,哎呀,差点忘了,这哥们之前就说想给老婆买身布料的,难怪这么着急。
他一想,秀云好像穿来穿去,也就那两身衣服,补丁也有好几个了。
去年两人结婚时,秀云怕他破费,就只扯了一身布做了套冬衣。
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对不住她。
于是,他也站不住了,就跟姚海兵一起,蹲到了小摊子前。
布不比其它,属于紧缺物资,这个小摊上一共就四五块料子,还都不大,有些恐怕结结巴巴只够做一两件衣服的。
“不瞒你们说,这些都是我结婚时人家送的布料,我一直没舍得拿出来做衣服。
你们别看放了好几年了,可都是好料子,也保存得很好,有些放到现在都不一定能买到的。”
卖布的大姐压低了嗓子介绍道。
周林一眼就看中了一块蓝色的料子,颜色不深不浅,于是,他就上手摸了下,这一摸就舍不得放下了。
这布料明明是棉布的,可又跟一般的棉布不一样,织纹虽然细密,但厚度反而更薄。
怎么说呢,有点像后来的那些精纺薄棉布。
夏天做个短袖来穿的话,肯定非常凉快。
现在的确良很时兴,几乎人人都想弄一件穿穿,可周林却不喜欢。
的确良确实有不少优点,比如:它不易掉色,可以选择的颜色也更多,而且质地比较挺刮,不容易变形等等。
可它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不透气。
夏天穿着,也就图个样子好看罢了,热起来就跟穿了个蒸笼没什么两样。
反正周林自己是很不喜欢,他觉得,夏天还是棉布的更透气。
刚刚问了大姐布料的尺寸,据她说,这块布料足够做两件长袖的。
所以,这块布料他选定了,就买回家去给秀云,具体做成什么,都由她自己决定。
再看姚海兵,他也是抓住一块碎花的布料舍不得撒手。
至于钟石军,他对布料不感兴趣,早就到别的摊位转悠去了。
没过一会儿,周林跟姚海兵就一人抱了一块布料在怀了。
虽然价格有一点点偏高,可那位大姐没有要布票,算下来,还是他们俩占了大便宜。
要不然,姚海兵也不会龇着牙乐成那样了。
周林发现这个集市很有意思。
除开大家伙儿都不敢大声说话这一条莫名其妙的规矩外,其余可都是可圈可点的。
摆摊子的无非是两种人。
一种就是像王得胜这样的,货源充足,属于长期固定摊主。
这样的摊位其实并不多,除了王得胜的摊子,他唯一能断定的就是王得胜身边的那位童长标所拥有的烟酒摊子了,其它还有没有固定摊位,周林还真说不准。
这里不得不提一提童长标的烟酒摊子。
这位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弄到这许多好东西,就拿香烟来说吧,全都摆的好烟,像什么中华、牡丹、凤凰、红塔山这些都有,就是连市面上很少见的中某海烟都有。
至于酒,也都是摆的白酒,好的有五粮液、西凤跟剑南春这种,也有当地人爱喝的洋河大曲这种。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卖的东西太好了,好些都是市面上压根买不到的那种,所以要价也不是一般的高,所以他基本好半天才会开张个一单两单。
但要论起价钱来说,他开一单,能抵得上王得胜开好多单了。
所以,要问这两人谁更赚,还真说不太准呢。
至于另外一种摊子,就是那种临时摊子,摊主带来卖的东西也不多,基本卖完,或者是跟别人换完合适的东西后就会收摊了,然后位置就可以空出来给新来的人。
就像周林跟姚海兵两人光顾的那个小摊,就是个一次性摊子。
因为周林他们逛完一圈又回到这边的时候,就发现那位大姐已经收摊走了,在原本的位置,又换成了位中年男人,他摊子上是放的一口袋白面。
不过他声称,不卖钱,只换东西,要换红糖。
估计呀,这户人家,不是有病人,就是有人在坐月子。
否则,一般人也不会舍得把白面拿出来换糖的,因为糖并不是必需品。
这个小院子,就像一块阵地,不断的有人完成任务出去,同时,也不断有新人加入。
可谓是,铁打的小院子,流水的人。
周林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传说中的黑市就是这个样子的,其实跟后世的自由市场差不多。
就是卖的东西有些差别。
这里面卖的东西,还是以食物居多。
衣食住行这四个字,这个年代的百姓,最关注的,还是食这个字。
没办法,人可以没有新衣服穿,旧衣补补照样可以凑和,人也可以没地方住,实在不行,搭个棚子或是住进桥洞也是能活下去的。
至于行,那就更不用怕了,这年头,人们出行基本靠腿,有些人能为了省车钱,一走就走几十里路,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可人却不能不吃东西,饿一顿两顿没问题,可时间一久就不行了,所以,人wu最最害怕的,就是没有东西吃。
快饿死时,期盼着能有点东西吃,饿不死就行。
吃不饱时,又惦记着,看什么时候能吃饱饭。
等到了能吃饱的时候,又要开始惦记着,说是要吃好一点了。
说句不好听的,在这个时代,有很大一部分人,活着唯一的目标,那就是能把肚子给填饱了,不挨饿。
所以,在黑市上,食物的交易能占有半边天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过周林他们对这些却不感兴趣。
他们农村再怎么着,拿杂粮凑凑,还是能饱肚子的。
对于他们来说,粮食宝贵,可钱更宝贵。
当然了,除了实实在在的粮食,还有好些人在兜售粮票,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票券。
周林别的不感兴趣,可听到人说有工业券时,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工业券可是个好东西,像家里经常需要用到一些东西,都能凭着工业券购买的。
小一点的东西,像是什么手电筒,还有里面用的电池、手表、铁锅、铝饭盒、搪瓷面盆、搪瓷口杯、搪瓷便盆、暖水壶、雨伞雨衣还有胶鞋这些,大到自行车、收音机、还有缝纫机这些,只要你有足够数量的工业券,哪怕没有专门的自行车票等等,也是能够买的。
可以说,一般生活自用物品都能凭工业券来购买,简直就是万用券。
而工业券最开始只有对那些吃国家粮的国营大厂的工人发放,他们发工资时,厂里面会按一定比例给他们配比一定数量的工业券的。
等到了后来,所有的城镇户口的居民,每年都可以领一定数量的工业券,虽然不多,可聚起来给家里置办点东西也是够的。
如果用不掉,也能拿到黑市上出手。
这年头,只要是票券,就没有不紧张的。
最起码农民们需要。
农民们除了每年可以获得一定数量的布票外,其它什么票都没有。
所以,在这个时候,关系就显得尤其重要,如果哪家在城里有亲朋好友,可以匀一点票啊或都是券的了。或者跟大队公社的干部处得好的话,就可能通过关系购买一些平常都买不到的东西。
这些,就足以让旁人羡慕许久了。
周林想着,既然现在碰上了,如果价格不算贵,也可以买点回去。
因为他一直想买一只手表,不用贵的,最便宜的那种就行,可是苦于没有票,一直就没买成。
他想好了,自己买了手表之后,现在用的那只怀表就给秀云用。
其实当年,他父母亲每人都有一只手表的。
可是,他们遭遇了一场特大车祸,后面还起火了,当时两人身上所有的物品都被烧毁了。
这只怀表因为不方便看时间,就被他们留在了家里,才得以保存。
要不然,他就不用这么烦了,直接用父母的就行。
那个卖工业票的人心太黑,开价两块钱一张,周林想了想,还是没舍得买。
他之前打听过了,一只手表要10张工业券,他之前已经零零总总存了四张券了,现在还缺六张,要是按这人的开价,六张工业券就要十二块钱,这还不算买手表的钱。
账一算完,周林也就歇了心思。
买一块表,就得把他一年的补贴全都掏空,而且,这还不够。
算了,还是接着用怀表吧,这个钱他可掏不起。
一时间,周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囊中羞涩的滋味可不好受。
连带着,他逛小摊子的热情也下降了许多。
再然后,他就跟姚海兵碰头了,竟然发现对方也是垂头丧气的。
“怎么了?”
他小声问道。
姚海兵摇摇头,叹息道,“逛着逛着就没意思了,越逛我就越明白,自己实在是太穷了!”
周林想笑,却又觉得有些心酸,他也是如此的。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姚海兵。
突然他就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
“老钟呢?怎么不见他的人了?”
“门口呢!”
姚海兵拿手指指来时的方向,要口型回答他。
周林转过头一看,立马就乐了。
原来,钟石军跟个门神一般,靠在门旁边的墙壁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老钟估计等得不耐烦了,要不咱也走吧!”
周林提议,然后就得到了姚海兵的大力赞同。
他那脑袋,点得快跟拨浪鼓一样,
“走,赶紧走,让我出去透透气,我都快被穷字压得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