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尘的家庭医生是一名本地白人,对方尘欲言又止:“方先生,那位小姐身上有明显的软组织挫伤……”
国外对女性和小孩的安全问题尤为重视,哪怕是雇主朋友的儿子,白人医生都带着三分警惕。
工作可以没有,他只对病人负责。
众人齐刷刷地盯着程斯樾。
他站在床头,垂眸对着程墨手背上几处明显针孔出神。
客房内一阵诡异的安静。
他抬起眼,对上众人探究的眼神:“?”
毕竟亲儿子,白芙冲他招招手:“小樾,你过来。”
“妈,什么事?”
程斯樾比白芙高出两个头,白芙仰头打量儿子,弱声问:“那姑娘…什么情况啊?”
程斯樾的视线一一在几人身上不着痕迹划过。
悟了。
合着一屋子人在怀疑小姑娘一身伤是他弄的。
考虑到白人医生,他用英语一五一十说明情况:“她被人绑架了,刚逃出来。”
“哦——”白芙重重点头,嗔怪地乜医生一眼,“小姑娘挺厉害。”
程斯樾凉凉的眼神越过白芙肩头,探勘床上挺尸的那道身影,“是挺厉害,她坐救生艇在海上漂了十多个小时。”离嗝屁还差一口气。
怪谁?
俩保镖齐鸣和周勤直冒冷汗,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儿在白芙身后躲着,恨不得钻进地缝。
一屋子人一起看着瘦瘦弱弱的姑娘,瞪大眼。
独自一人,漂海上那么久!换做别人早就疯了。
白人医生了然:“怪不得她脱水那么严重,她需要挂水。”
说罢,麻利扎针,冰凉的点滴顺着纤细的静脉进入体内。
她似乎不太舒服。
佣人递上温毛巾,程斯樾接过,给她擦手心。
众人从客房鱼贯而出。
作为主人,方尘让佣人备些简餐送到客房,看程斯樾那架势,压根不乐意出客房。
餐桌前。
方尘递来一块披肩,白芙谢过后将披肩盖在膝盖,温润的眼神落在吴助理身上。
吴助理和两保镖正襟危坐。
“小吴,这是餐厅,不是审讯室。”
吴助理对上夫人的眼神,嘴角蜷起一抹难看的笑。
“刚听你说,那位姑娘姓陈?”
吴助理是苏城人,前后鼻音不分,他努力发音:“程,程小姐。”
他也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不直接亮明小小姐的身份。
夫人旅居瑞士多年,宁城老宅发生的事,她懒得过问。
老板是个锯嘴葫芦,从不和亲妈提老宅的晦气事。
“姓程?她是程家人?”白芙这回听清了,“程析什么时候有女儿了?外室生的?”
吴助理算准夫人会误会,在背叛老板和守住工作间反复横跳十秒,他取了个折中的答案:“算是,也不完全是。”
程墨不是程析亲生的,领养又弃养。
白芙沉默,没说话。
方尘:“原来是斯樾的侄女,难怪他上心。”
见白芙黛眉微蹙,方尘轻咳一声,他希望白芙不要内耗自己。
程家上一代的糟心事,她别管。至于下一代,儿孙自有儿孙福。
于是方尘打圆场:“斯樾是重感情,不管是谁的女儿,他都会照顾。”
白芙对程家二房的后代抱有极为矛盾的心态。
程析和程桃是白蓉的子女。
而白蓉,是白芙的双胞胎妹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
她对白蓉,爱过恨过。
最终在白蓉病逝之际,所有爱恨化为一拨黄土,渐渐灰飞烟灭。
双胞胎姐妹自带天然的默契,远在瑞士的白芙在白蓉去世当天大病一场。
方缘瞟一眼亲哥,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惹女神不高兴的怂样,她猛地叉起一块凤梨,豪迈道:“切~又不是亲生的,斯樾那冷心冷肺的性子,能这么照顾仇家的养女?那小子绝对不老实,心思不纯!”
吴助理冷汗直流,他的心脏都快爆掉了,好吗?!
以前后知后觉,老板照顾失散多年的侄女,他做的一切都能打上亲情牌,合理合规。
但自从老板避而不谈程墨的身份后,他有些悟了。
别人看不出来,老板什么心思,他能不知道?!
纯你妹!
但,为了工资,吴助理站起来了:“程小姐和老板一起长大,后来被程家弃养扔到枫叶国,这些年老板一直在找她。”
齐鸣和周勤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对。
白芙抿唇,想起小儿子孤傲的性子,他一定很在意这份亲情吧?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王嫂,能麻烦你炖点燕窝吗?程小姐醒了让她喝。”
方尘:“家里有上好的血燕。”
王嫂连忙应下。
方缘扒拉了几块水果,舔舔唇:“小青梅受伤了,竹马giegie急死了。哇哈哈,这题材好!”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灵感便签:禁欲霸总、纯良小白花、寄人篱下……
“年龄差几岁呐?”方缘双眼放光,眨巴眨巴望着吴助理。
“八、八岁。”
方缘心算后大惊:“damn!那狗东西下得去手?小姑娘才十九啊?!”
“……”
白人医生头一回听方缘骂脏话。
“狗东西”的妈嘴角一抽,白芙帮腔反驳:“小樾也不老吧?”
“都奔三了,还不老?!呵,老、男、人!”
天菩萨,芳龄四十二的中年女士,大骂三十不到的小辈“老男人”。
众人再次沉默。
.
程墨睡得极不踏实。
梦境上演没有尽头的荒诞话剧,一幕接着一幕。
无边无际的旷野、风发狂般鞭笞她的身体。爸爸从200米高的风力发电机上坠落,像一只大鸟。
程墨奋力跑到他的身边,爸爸没化作鸟,变成了血淋淋、软塌塌的尸体。
她尖叫一声,再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大桥。
桥首桥尾嵌入浓雾,她靠着大桥栏杆,双腿打颤。
身后,传来诡异的声音:“去死!”
她被人重重一推,翻身掉进滚滚江水,最后的那一眼:平静的江水化成滚烫的岩浆,将她吞没……
“啊——!”她喊出声,
梦境里的恐惧如附骨之疽,她浑身发抖,大口喘息,眼球在沉重的眼皮快速滚动。
刚从门口接过佣人送来的女式家居服,程斯樾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样。
他半扶在床边,手背探她额头,明明没发烧,女孩子发梢被虚汗浸湿。
“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甩掉往日的冷硬,比往常更为柔和、干净。
他捏开女孩子的几缕湿发,垂眸细细看她。
床上的女孩子缓缓睁开双眸。
虚焦的视线渐渐定睛在男人的脸上,她怔忪片刻。
“小满?”程斯樾的眸光定在她脸上,“哪里不舒服?”
程墨想起身,右手扯到留置针,她嘶了一声。
程斯樾按住她的肩膀,头疼不已,水还没挂完,她又想干嘛?
“这里是我妈朋友的房子,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他说话急的样子天然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训她,“不许起来蹦跶。”
“……”
程墨靠回枕头,睁眼打量输液袋的余量,泛起水光的小鹿眼再次看向周身散发冷硬气息的男人。
“四叔…?”小心翼翼地、商量的口气。
程斯樾凝她一眼,点漆的眸光中包含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哪都不许去,乖乖待在我身边。”
程墨点头。
教导主任训她的时候,她就是这般乖乖女模样。
又过了5分钟,程斯樾在手机看了几个邮件,抬眸又对上女孩子黑亮的眼神。
“四叔,”她往床沿蛄蛹,面色有些着急,“我想——”
程斯樾:“这是温哥华,不是蒙特利尔,学校那边我帮你请假过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请问程墨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温哥华。
温哥华?
好家伙,温哥华!!!
程墨瞳孔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