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温以安正在衔月居用早膳,门外就传来官府公示的消息。
“大人,太守府颁布了专人专岗的告示,还接受众人监督。”
温以安抬起头,只见原宇宪不慌不忙放下筷子,木老意识到属下的惊慌不妥,斥责道:“官府的事情,岂是你能议论的,还不退下。”
那位报信的人利索地快步挪动出去,木老才说道:“宇宪可是去过太守府了?”
原宇宪正在垂目思索,听到这句话,微微拱手:“外公,宇宪是去指点了一番。”
“指点好呀,是有些不像样子。”木老擦了下手,认可着宇宪的决定。
原宇宪知道外公是局外人,不想过多掺和其中盘根错杂的事情。
故而就算他知道,也是决然不会跟原宇宪说,可不说,那太守魏昼锦免不得要算在他的头上。
“外公,此次是宇宪牵连你了。”
木老似在等这句话,他也就顺着台阶而下:“我知你有刻意避开,只不过是他胡思乱想。”
温以安只是在一侧看着,这木老教人的功夫真是一流,她不免要上前帮原宇宪分担一些:“木老,此事还有我也在跟着胡闹。”
木老一笑,眼角的皱纹很是柔和:“小以安,这么快就护着宇宪,干脆在外公这里先办场婚礼。”
从外头回来的木弥月恰好听到这句话,接着问:“这主意确实挺好。”
这无妄之灾不经意间就飘到温以安身上,索性甩锅:“我没有意见,全凭大殿下做主。”
原宇宪知温以安自有打算,只能帮她顶住:“我也没有意见,只是此事是父皇赐婚,还得听父皇旨意。”
木老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这两个小家伙惯会糊弄人,也别在我这里拘着了,去玩吧。”
温以安如临大赦,行过礼就赶回住的小院,等信鸽。
原以为原宇宪没有跟来,谁知他吓人一跳:“竟然偷偷给卿遥写信,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忽而一阵风吹来,带来的是信鸽。
温以安抱住飞来的鸽子,绕过他,取下信:“你多虑了,我们都没提你,怪废鸽子的。”
说这话时,还故意扫了他一眼,瞧他的情绪。
原宇宪倒是会给自己找补,坐在一旁说得理所当然:“那定然是你吃醋,怕卿遥跟你提往事。”
温以安看完信,才坐到他的旁边:“你跟卿遥还有往事,说来听听,好让我吃饱一些。”
还故意凑过去盯着他,原宇宪转了一个方向,搪塞道:“没什么,而且太久了,不记得了。”
温以安却没打算放过他,蹲在他跟前:“你瞧今日也没什么事,说说呗,知过往才能鉴未来。”
“那光我说可是没道理,我们总得交换。”原宇宪也想确认温以安小时候的事情。
温以安拍了下他的腿:“成交。”
于是两人找了一棵树下靠着聊天。
原宇宪娓娓道来:“小时候,我跟踪卿遥外出,在一处梅林见到一个小女孩在给林中的婆婆讲故事,后面我就常跟着卿遥出去,会去看看梅林中的小女孩在不在。”
温以安问道:“那你就没有跟那个小女孩说话?”
“说上了,那天突降大雨,她邀请我进去躲雨,结果误了回宫的时辰,次日就被父皇追问,便只能拉上卿遥,那会父皇却以为我心慕卿遥,担心我与二弟争媳妇。”
原宇宪说到这有些惋惜:“之后就没有再出宫,也不知那个小女孩如何了?”
“你其实想说的是,你喜欢那个善良的小女孩,而不喜欢卿遥,对不对?”温以安一阵见血。
原宇宪反而有些好奇她为何如此平静:“你不吃醋,我另有喜欢的人。”
温以安摇了摇头:“那时候懂什么喜欢,只是她的出现比较特别,故而你印象深刻,觉得是一道不可错过的风景,想时刻拥有罢了。”
“若当真时刻拥有,故而也不过是第二个许卿遥,只是朋友之情谊。”
原宇宪见她如此通透,决然只想到一个理由:“你自出生就被送往灯城,却也不排除回洛城的可能,那个小女孩其实是你吧?”
温以安嫣然一笑:“小哥哥,我的伞你还留着吧?”
原宇宪回宫的第一天就去查看了伞的状况,已是破败不堪:“你还好意思追问,那伞的质量太差。”
可说完,原宇宪似是想到什么:“可不许怪我恋着小时候的你,那你是不是也因为小时候的我,故而一心一意只想着退婚。”
“那也得怪你,明明知道我是故人,还使劲地瞒着我不说。”温以安也是有理有据,誓要与他理论一番。
“吟星小院是何等地方,说了女子不可进,那便是不能进。既然你能进,自然是得了我的许可。想你聪明,自然猜得出,哪知道你唯独缺了这一窍。
原宇宪回忆起往事,突然一勾嘴角。
恰好被温以安看个正着:“我这面前怎么看,也不像只狐狸,怎就这般精明能干。”
风轻轻吹过,漾动着原宇宪满眼的欢喜:“狐狸配狐狸,也算是绝配。”
她一本正经进吏部遥退婚约,没想到是他的步步为陷。
温以安没有很生气,反而很是冷静、欢喜。
他布了这么深远的局,竟全然只是为她而已。
而他本该是被怜惜之人,温以安有些感动:“宇宪,我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你在灯城的寄托。”
她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在灯城,原宇宪常会盯着温以安德那颗星星,读她每日的状况,并亲手将灯点得更亮一些,就好像她就在身边一样。
初见那段时间,他有试图去隐藏过度的关心,甚至用名义上的未婚妻来镇定他的心。
甚至觉得他一点一点的付出,应该是让温以安自由的,而不是困在他的喜欢里举步维艰。
这些,他等着慢慢告诉她。
他不想让这些困扰她,她可以在仕途上有更好的发展。
“以安,我会一直陪着你,愿求你所求、尽得欢喜。”原宇宪将她的手放在心上,眼里皆是她的欢喜。
温以安却问道:“这下你说完了,还听不听我小时候的事情。”
“自然。”原宇宪静静看着她,等她开口。
温以安在灯城的时光是快乐、富足的。
“自我记事起,就在灯城,起初我很羡慕那些有父母陪伴的人。直到有一天我站在人群里,听旁人议论你的事情,突然就释怀了,毕竟得到再失去会更失望吧。”
原宇宪想起那从温记采购的物件,回应她:“所以你们温记往吟星送的物件都会多出一些。”
“你知道这件事,真是你一而再再而三退我的好意。”温以安的记忆一下被打开,像是特别深刻的一部分。
“我当时就在想,这温记的掌事怎就这般执着,退了数次还是始终如初。”原宇宪也是一笑,他是决然不占她的便宜。
“所以你就干脆足分支付银两。”
原宇宪笑了:“那你也没有放弃,索性逢年过节送礼,支持我们照顾你的生意。”
这样一来二往,说起来还是温以安占据上风。
如今想起,温以安从他那满载的笑容里看到了关照。
“那你也不示弱,索性以节灯回赠。”
温以安突然觉得偷入吟星有些迟了:“我该早些溜入吟星小院勾搭你。”
若真是如此,怕是另外一个动人的故事。
原宇宪却想问:“若那样,怕是我们温大人要舍弃不务正业的灯主,奔赴洛城谋事业吧。”
确实是温以安能做出的事情,在她的世界,事业总是第一位的。
“那如此的话,洛城再见,大殿下怕是要强取豪夺吧。”
这是一句心照不宣的回答。
多年欢喜毁于一旦,他原宇宪自然是要一一夺回。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直面承认,只是说了一句:“没有假如,你还是在梅林拨动我的心弦,自此沉沦不已。”
沉沦不已?
“大殿下若是哪天将尚书之位拱手相让时,我当是会信。”
原宇宪的眸光一动,挨近她:“那你此刻不信?”
“宇宪,其实你更适合做吏部尚书,吏部女尚书只是你的执念。”
经过诸多事情,流连三郡,温以安清楚,没有原宇宪,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这般顺利。
“以安,我只想做闲王,等你养我。”
轻飘的语气从这么正经的人口中传出,温以安却是信了:“若真到那么一天,我养你。”
这一次温以安没有跟他讨价还价,因她知道,她不该将自己的观念强加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特别这个人还是她在乎的人。
他该有所向往的生活。
若他真要扫除一切障碍,成全她的执念。
温以安也会将无法胜任之事,变成顶顶适合之事。
恍惚之际,原宇宪捧着她的脸,烙上一吻。
树上不知名的花,似被惊动,安安静静地落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夏季本就少花,两人抬头望去,竟发现是春季收集的旧花。
纷纷扬扬,纵使泛着黄,也不失为一种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