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县衙的人又开始了忙碌的生活，下值后杜广几人照例送孟谷回后院。
一路上几人有说有笑，那气氛不像是上官和下属，更像是朋友。
杜广道:“大人，您后天要去哪里啊，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孟谷“啊”了一声，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差点忘了，杜广，你明日跑一趟陈文杰陈家，叫他约上隔壁街的江家家主，香和路周家家主，后天辰时我在云来酒楼二楼的雅间有事相商。”
“好嘞。”
“嗯，雅间的事，王震你跑一趟吧。”
“是，大人。”
眼看到了地方孟谷道:“你们都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之后估计会很忙，大家要养足精神。”
“是，大人。”
杜广几人走后，孟谷带着刘大力进了内院，中午小灵说晚上做好吃的，可把大力馋坏了。
...
微风萧瑟，大雁南飞，又是晴朗的一天。
辰时的云来酒楼来客并不多，孟谷几人整时整点的到，陈文杰三人早已在雅间等候。
陈文杰还是之前的差不多款式的穿着，不过颜色更为喜庆了，此刻一张圆脸上带着让人猜不透想法的笑容。
陈文杰的上方坐着江家主也就是江涛的大伯江天，今日一身墨绿近黑的员外服，头上带着员外帽，比起那日今天的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顺便一说江家做酒楼生意，云来酒楼就是江家的产业。
最下方坐的是周家家主名叫周顾，今年刚三十五，是三个人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是三人中白手起家的一位，周家做的是杂货生意，整个定北道跑。虽然东西大多小本买卖，但架不住人家肯用心肯吃苦啊。
云来楼的店小二将孟谷冯厚恭敬的引入雅间，刘大力照例跟在孟谷的身后，杜广王震几人则是跟在小灵身后，他们手上都拿着一个箱子。
孟谷刚进包厢，三人立马起来见礼道:“小民，见过县老爷，冯大人。”
“免礼”孟谷微微一抬手。
冯厚也是同样动作，身形始终在孟谷后一步。
几个人寒暄了几句场面话后依次落坐，小二麻利的上好茶，又是一番客气后，就着气氛孟谷对着江天道:“江家主，可否借你这酒楼厨房给我这丫头一用？”
“这”江天不知孟谷意思，有些迟疑的道“大人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小二便可，不是在下吹牛，这石山县最好的大厨就在我这云来酒楼。”
孟谷笑言道:“自是相信江家主之话，不过我偶得一新鲜吃食，只有我这丫头会做，想与诸位分享一二。”
江天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孟谷，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找来掌柜带小灵去厨房，孟谷让王震和杨义跟着小灵，听小灵安排。
这一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陈文杰总觉得自己任务艰巨一直做着找暖场子的事。
江天客气举着茶杯客气的说:“之前江涛的事还要感谢大人找到真凶，还我侄儿一个公道，这里江某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孟谷笑笑道:“抓捕凶犯是本县的职责，江家主太客气了！再者上次江家已经谢过，如今旧事重提，莫不是对张宽被州府带走有什么不满？这件事本官不能做主，不过杀人偿命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江天眼睛一转“呵呵”的笑声道:“那里那里，江某是对大人佩服的紧，如今得大人一句话我那可怜的二弟总算可以安心了。”
孟谷看着他笑道:“说实话，我要约陈家主和周家主是早就想好的，独你江家考虑了许久。”
江天闻言一愣，带着点疑问和试探道:“不知大人此话怎讲？”
孟谷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言道:“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以江家主的智慧大概就不需我解释。”
江天看了一眼另外两人，没有再追问。
孟谷笑着示意杜广将桌子上的茶杯果盘拿开，并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
孟谷指着几物道:“我想用这些东西换原本不属于你们授田课田以及一定数量的粮食冬被。”
陈江周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木箱被打开，每个箱子里放了一个小盒子和一册装订好的纸张。
孟谷先拿起一个小盒，递给陈文杰道“陈家主这是我要跟你换的东西。”
陈文杰一愣，随即心中苦涩道“这小小的东西就要换我良田，简直过分，只是自己又别无选择！”
孟谷并未多说，笑道:“陈家主何不先用一用！”
杜广将陈文杰领到另一处，这空档的功夫孟谷和另外两位相谈甚欢。
半盏茶后陈文杰回来了，神情有些激动的走到孟谷面前问道“大人，我愿意，多谢大人。”对于陈文杰来说这物是意外之喜，怎么可能不同意？
江天周顾两人一脸不可置信，看向他的小眼神里分明透着几个大字“你疯了吗？”
陈文杰欣然道“按照大人所写的这个“香皂”确实值得，我陈家以布匹成衣为业，相得益彰，大人我愿意。”
江天周顾两人下意识的看向他的眼睛，只见他眼睛真诚。
“说起来惭愧，陈家有些山地来得并不光明，大人本来可以强行收回的，如今给足了我面子，实在是羞愧难当啊！”
陈文杰这后面的话立场表现的很明确。
孟谷很喜欢他的识时务，笑道:“既然如此就签一下契书吧。”
陈文杰一脸疑惑的接过冯厚递过来的纸张，看了几行后下意识的斜了斜身体，阻挡了江天和周顾的视线。
江天周顾“...”
这人咋说叛变就叛变，不讲武德。
那边江天和周顾抓心里耳挠腮的想知道孟谷那十几页纸上的写了什么，面上却十分淡定的喝着茶，就是频率有点快。
孟谷和冯厚是真的淡定，雅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外面日头渐高，这个时节配这样的阳光有种暖暖的味道，街上的行人比往日多了些。
陈文杰越看越激动，一盏茶后恭敬的向孟谷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小民愿意签下这个契书，今日回去后统计好所有的不当的山林土地归入县衙。”
江天周顾两人脸色有些不好看，陈文杰这是准备靠到县令那边，他们明明在场，消息却不过他们俩，这种感觉很憋屈。
冯厚看了一眼杜广，杜广立即会意，又拿出了两份文契。
孟谷道:“契书一式三份，中间无一个错别字，陈家主在签上你的名字，盖上骑缝手印，下午上面所述的的东西自会送到陈府。”
江天周顾两人眼睁睁看着这一仪式完成，陈文杰宝贝似的把他手上的那份郑重其事的放到怀里，一张圆脸笑成了弥勒佛。
周顾生意虽只在定北道，去过的地方却不少，并且眼界开阔头脑清晰，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主儿，所以他的态度一直不错
孟谷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大概胭脂盒的大小，将盒子递给周顾，说道:“周家主看看这东西如何？”
周顾看着眼前白色的晶体，心中一紧，不解的道:“盐？”
孟谷摇头，缓缓道:“和盐一样属于调味品，但不是盐，周家主可以尝尝。”
周顾捻起少许放进嘴巴，眼睛一亮:“鲜味？”
一旁的江天顿时来了兴趣，也试了少许“果然是鲜味。不知此物制作如何，大人可有意出此物？”
周顾听了立马不乐意了，笑言道:“江天兄，我这人还在这里呢，你这样不太合适吧？”
没错孟谷拿出来的是味精，这么点东西是他花了一个月费了很多小麦，按照从前的记忆里的知识试出来了，失败了五十多次才成功。
孟谷道:“原材料并不是什么珍品，和酒一样由粮食制作而成，至于出来的东西的比例，你若愿意了，会一起交给你。”
周顾有些犹豫，孟谷将另一件东西递给他，并说道:“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我并没有要你马上答应，两日内回复我即可。”
闻言周顾松了一口气。
江天见两人已经谈好便不再动作，默默的喝起了茶，就听孟谷说:“江家主最后一样东西在厨房，还需等等。”
江天想到小灵，笑着道:“不敢不敢，大人能记得江某，便是在下的荣幸，哪里有时间的问题。”
孟谷点头道:“如此便好。”
几个人相视一笑，非常默契的没有再说这个话题，等第三样东西。聊天嘛就是吹牛，孟谷让冯厚打开带来的县城地图，开始说一些规划，好似这些马上就要实现了一般，这个时候冯厚的作用就来了，他是本县的县丞对于很多事情的专业性再加上孟谷的话语包装，听着好像就有那么回事儿。
一个时辰后三人和孟谷仿佛成了忘年之交，而小灵那边也好了，霸道刺激的香味传遍了整个云来楼，一时间为中午的午食吸引了不少的客户。
色泽鲜艳，香气撩人的东坡肉被小灵端着一路送到雅间，被勾起馋虫的饕客们找上了掌柜，楼下瞬间变得吵吵闹闹起来。
小灵给在坐的摆好小盘子，一人一块正方形的东坡肉，再加上一勺汤汁。
孟谷道:“几位尝尝。”
“肥而不腻，酥香味美，大人，这是猪肉？”比起另外两人，江天仿佛是个美食家，吃东西挑剔而讲究。
孟谷道:“不错。”
江天问道:“大人，如何将膻味厚重的猪肉做到如此？”
孟谷笑而不语，江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小民失礼了，大人恕罪。”
孟谷道:“无妨。”
“我大辰所食日常荤腥主要是鸡鸭鱼羊猪，羊肉属于有钱人家所食，鸡鸭百姓大多家养然后卖钱，平常百姓们偶尔所食便是你们看不上的猪肉。一来因为猪长得缓慢，二来味道太重，如果我说我能让猪容易长肉且没有大半的味道，江家主可愿同陈家主一样同我签契书？”
“这...”江天有些犹豫。
孟谷道:“江家主不用这么快回答我，同周家主一样，两日内回复我即可。”
江天道:“多谢大人。”
不一会儿小二上了新茶，只剩汤汁儿的小盘被撤了下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孟谷起身道:“如今时候也不早了，衙门里还有事情，我们先走了，之后在衙门里等两位的回复。”
衙门里有事这话一出几人不好再挽留，纷纷起身将孟谷冯厚送到门口。
等看不到孟谷的身影，江天和周顾不约而同的将孟谷给的书册收了起来，然后看向陈文杰，总感觉这个人知道点什么。
返程的路上孟谷和冯厚并肩而行。
其余人跟着身侧身后。
冯厚有些忧心，叹声道:“大人何必留这契书？自古官不与民争利，只怕日后会引起他人诟病。”
孟谷道:“那冯大人刚才为何不阻止我呢？”
冯厚笑道:“如大人之前所言，我们衙门是一个整体在外面我自然不会拆大人的台，而且大人做事向来让人安心。”
孟谷和冯厚相视一笑，缓缓道:“给了陈家香皂做法，给周家味精的做法，给江家猪的养殖和十道美食，我的要求就是那些朝廷划分之外的良田和山林收回衙门，并且日后这几样每年按照收入比例的一成的半数捐给县里用来建造道路，桥梁，书院，孤儿院，养老院等。而且普通的商品要适合普通人的生活水平。”
“一件物品的出现，往往会出现很多的效仿者，大人又如何确定他们一定赚钱？，”
“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大人的意思是...”
“冯大人，结果只是他们愿不愿意的问题。”
“请大人解惑。”
“这些东西其实并不难，或许在别的地方早就有了类似品，只是传播慢，他们之所以这样的反应可不是因为这三样东西，我方才只是递了一个台阶，顺不顺着下了就是他们的事了，反正我们不缺人。还有不要小看商人的头脑，也不要小看他们经商的手段。”
冯厚摇头失笑道:“是我着相了。”
孟谷道:“角度不同，冯大人不必在意。”
冯厚又问道:“大人拟定契书一式三份，除去衙门那一份是上书州府吧？这是要...？”
孟谷点头道“不错，这事本就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上了州府是为了日后立碑。”
“立碑？”
孟谷道“嗯，立碑流传后世，他们每捐一笔钱，那笔钱做了什么都会刻碑，这样会增加他们的积极性。这也是其中一个好处。”
冯厚倒吸了一口气，感慨道:“大人，您这一手的诱惑力太大了，我都心动了。商贾之家不能入仕，这立碑对他们而言如同祖坟那般有吸引力，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