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依言答他,“明白。”
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那满腹的无奈与伤痛,早已在几年岁月磋磨里,学会隐藏在从容的表皮下。
这时,司机从门外走进来,将导盲鞍和牵引绳交到霍占极手里。
男人阔步来到楚暮身侧,半蹲下身,把那两样东西套入德牧脖子上,他拉过女人葱白的玉手,大拇指带着点力度,在她手背的指关节处按了按,“先试试,看哪里不习惯。”
楚暮低垂着小脸儿,耳朵微微侧向他,莞尔,“好。”
霍占极把控制权交给她,楚暮紧紧握着掌心的绳子,将军坐直起来,见楚暮沉思片刻才从餐椅上站起,它也跟着立起四肢。
“去哪里?”楚暮自问自答,“去门口吧。”
霍占极起身后,两只手就势揣进裤兜,男人目不斜视盯着她小心翼翼的背影,薄冷的唇瓣浅显勾勒,竟是莫名在笑。
由于还不能完全做到信任,楚暮每一步迈出去,都缓慢而探究,她右手牵绳,左手伸出去胡乱摸索,将军便也亦步亦趋,耐着性子等她。
没一会儿,楚暮的指尖便触到了精雕的高端定制入户门,她第一次脱离盲杖,独自行走的这么顺畅。
楚暮回头时,眼里的光芒,如太阳从云层里破晓,“霍占极,你看见了吗?它真的带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
明明仅是一段上百平的距离,却叫女人眉眼各处都流光溢彩。
那样的神情,真实的闯入霍占极潭底,活灵活现,再不是压抑克制,仿佛隔着时空的倒带,映射出她最曾经的自己。
霍占极微微扬眉,忍俊不禁的看她,“这算什么?它还能带你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楚暮嘴角轻掀,话里藏着遗憾,“真好。”
趁着说话间隙,将军又将她带回原地。
萧管家正命李姐收拾餐桌,“霍爷,您吃过了吗?要不要让厨房现做?”
“不用。”霍占极解开衣袖上的鎏金扣,走过去落座,“别收拾了,给我盛碗米饭。”
菜还是温的,李姐小心瞅了眼萧管家,男人负在身后的手朝她扇了扇,示意她赶紧去,李姐这才打消热菜的念头,马不停蹄去往厨房。
霍占极动作优雅地翻卷起袖子,肌劲的右小臂逐渐露出一排淡淡的月牙印,浅白的颜色,同男人性感好看的古铜色皮肤对比明显,如烙印一般,难以忽略。
见楚暮还杵在边上,霍占极拉开斜侧的餐椅,“坐过来。”
“我饱了。”楚暮蹲下身,把导盲鞍自将军身上退下来,她摸了摸它仰起的脑袋,背对男人说道:“待会我还要出去趟,赵青青约我在附近咖啡馆说点事。”
霍占极接过李姐双手递来的碗筷,男人神色自若,只眼含深意的睨她,“好。”
楚暮见他一句都没过问,心里编好的那些搪塞话又咽回肚里,他向来不会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亦不在意她的何去何从,“那我先回房了。”
她小心翼翼摸索上楼,将军安静地坐在霍占极脚边,歪侧着脑袋注视她。
“这个女主人,你喜欢吗?”
将军听见男人发话,它收回视线,亲昵的将下巴搁至他大腿上,嘴里哼哼唧唧。
霍占极薄唇噙笑,深谙不见底的眼锋,藏匿着运筹帷幄的阴狠,“那我就把她,好好绑在身边。”
楚暮在卧室待上一阵,她不敢继续拖延,怀中抱好装有现金的背包,临出门前,她把旧手机砸碎后冲入马桶,并拿出一部新手机,换上没有自己真实署名的电话卡。
逃亡,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楚暮关好房门缓步下楼,她连背着双肩包出门的理由都想好了,若是不慎碰到霍占极,还能一番应付。
结果,大厅里只剩几名打扫卫生的佣人,霍占极用完餐后就上了三楼,连萧管家也被男人叫去交代一些事。
楚暮顺利走进庭院,她脚底踩着鹅卵石平铺出的石子路,月夜高悬,景观灯温和的色泽打在女人肩瘦的背部,来时的孑然一身,走时,依旧形单影只,孤苦无依。
金碧辉煌的别墅三楼露天阳台,男人健拔的身影被灯光抻长,一件质地银灰的丝绸衬衫,包裹着他周身的神秘莫测。
霍占极左手悠闲的在白玉栏珊上撑开,右手慢条斯理摇晃着高脚杯,男人鹰隼般凌厉的凤目一瞬不瞬盯着院子里落荒而逃的女人,他眼神定在那道背影上,优雅地浅抿了一口红酒。
但凡是他想要的,纵是不择手段,也势在必得。
见惯了投怀送抱的女人,或许,他对她的那点怜悯与好感,便就是出自于这场充满征服欲的捕猎游戏。
“找人通知季明佑,就说,我把楚暮放了。”
笔直立在身侧的萧管家恭敬颔首,“是,霍爷。”
在路口拦截了辆计程车,楚暮坐进后排,她随便报了个远离京城的地址,便就一言不发的环紧怀里的包。
那些提心吊胆,诚惶诚恐的日夜辗转,在安稳数月之后,又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阖上双目,眼底的哀戚被掩盖。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半途,楚暮心头始终不踏实,保险起见,她在高速路的服务区,又重新联系换乘了另一辆网约车。
过个百来公里,接着换到下一辆。
离京城的距离越来越远,直至天边晨光熹微,司机的导航还有几小时就要出省,她才疲惫不堪的靠窗眯了会儿。
“小姐,是这个镇子吗?”
迷迷糊糊中,司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楚暮并未睡得太死,她掏出少部分现金,“现金付款可以吗?我手机上没钱。”
“成。”司机报了个数目,“三千。”
楚暮手指一顿,却没时间耗在这儿同他讲理,她快速数出钞票给他,拎着双肩背包下了车。
她杵着盲杖,没有耽误,询问了几名路人,好容易才又来到公交站牌,继续漫无目的赶路。
一整天下来,最终在日落之前,才找了家私人的自建房旅馆,谎称没带身份证。
这种偏僻的烟火小镇,管辖并不严格,老板多以挣钱为主,“80一天,四楼406,没电梯,开空调要加收50元。”
楚暮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同色系鸭舌帽扣下来,只露出一双盈盈秋水的美眸,“我不怕热。”
女老板不以为意瞅了她手里的盲杖一眼,喊来伙计,“林姐,带这位客人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