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以为自己听错了,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不觉圆睁。
霍占极……怎么会替她还钱呢?
她曾几次三番那样求过他,他都无动于衷。
楚暮忽地想起,上月末在医院,霍占极对她说的那句:从今往后,我来做你唯一的债主。
难道,就是那天?
“是吗?”楚暮强自镇定,纵使心底已波涛翻涌,她面上依旧澜而不惊,“那你还有什么理由对我紧追不舍?难道就因为我没救出程胜?可我现在已经不欠你了。”
她向来不是一个,能大度容下仇家的人。
要她想办法从警局弄出程胜,那只会比死还难受。
季明佑却是勾唇冷笑,他修长的身影罩过女人那张白皙光滑的小脸儿,右手按到她肩上,“你以为我们之间,仅仅是这些事吗?”
楚暮仰起头,肩缝处,男人力度很大,带着浓浓恨意,近乎碾碎她的骨头。
“那还有什么?”楚暮隐忍痛楚,不由便是一阵发问,“季明佑,你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以前的关系,虽不至于亲近到你侬我侬的地步,但在他们那个圈子,他会处处敬她,护她。
只可惜,楚家破败后,他就全变了。
季明佑闻言,竟是差点笑出声来,他眼角渐染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嗜红,男人一点点压下身,浑身的凛冽迫近,他另一手扣住楚暮的后脑勺,前额同她硬生生相抵。
季明佑逼人的视线,直盯着眼前这张许久未见的脸,女人熟悉的眉眼,再没了当初的张扬灵动,而是被心力交瘁覆盖。
季明佑呼吸变得很沉重,曾经所有的爱意,幻化成无穷尽的恨,“你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你怎么不问问你父亲究竟做了什么?嗯?!”
男人尾音一扬,面色狰狞,“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作一无所知吗?”
“那些不过是谣言,你不也说过,选择相信我么?”楚暮极力辩解,“我爸爸对你那么好,又怎么可能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若真如此,他怎么可能许诺让我嫁你?”
她以为,这个误会,早在五年前就翻篇了,没想到季明佑一直怀恨在心。
那他,为什么还要选择同她订婚?
季明佑彻底笑了,笑得双肩都在微颤,事实要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如果他没有费尽心思查下去,是不是就不用承受爱不得,忘不舍,恨别离?
男人闭起眼,后槽牙咬紧时,额角浮现出青筋跳动,须臾,他情绪稳定下来,丢开她,直起腰居高临下道:“跟我回去白水市,你的后半生,都该像狗一样,来替楚天河赎罪。”
楚暮双手反撑住床单,盲杖倒在脚边,她眼里的惊恐如窗外的大雨般弥漫,“你想,对我做什么?”
季明佑的手段,她老早就见识过。
“你不是很喜欢随便给人当老婆么?”季明佑笑容残忍,“那就去扇面美人卖吧,床上的老公,一天一换。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份上,我会找来当初那些暗地里对你求而不得的富家公子,好好的,逐一陪你。”
楚暮噌地从床上站起,一时没站稳,又失重的跌坐回去。
内心仿佛被最尖利的刀刃划开一道豁口,她背过发抖的双手,十指在身后死死掐到一起。
季明佑并没开玩笑,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知道。
“法律上,我还挂着霍占极妻子的头衔,我是名正言顺的霍太太,他就算再怎么不重视我,也不会不重视自己的名声,你想就这么把我毁了,难不成打算公然和霍占极作对?”
楚暮深知,京圈霍爷,即便是白水市呼风唤雨的季明佑,也要忌他三分。
岂料,男人却是不紧不慢掏出裤兜的手机,“说的也是,那我便打电话去问问,自己老婆为了躲我,背着他独自跑到了千里之外,看看他到底,管,还是不管?”
键盘上,清晰传来季明佑指腹按下去的声音,楚暮两手挥舞拳头,想也没想扑过去。
霍占极城府深重,无人能将那男人琢磨通透,楚暮甚至猜不出,他突然愿意花那么大一笔钱,替她还债的目的。
可这次,她一声不响偷偷逃跑,宁死也不肯付出那层贞操,他又有什么理由,来包揽她的麻烦?
“我跟你拼了,我要跟你拼了!”
不得章法的一阵乱捶,楚暮两只脆弱的手腕瞬间被季明佑擒住,他翻个身,将她用力撞上墙壁,“霍占极帮你还了钱又如何?楚暮,你的未来还很漫长,除了被我慢慢玩死,你休想依傍任何人!”
楚暮灰败的面容,一点一点凝聚起莫大的绝望,她曾天真的以为,只要清偿了债务,就能过回风平浪静的生活,却原来,一切不过痴心妄想。
倘若背后无人,手里无枪,她这辈子,终要遭受季明佑的肆意摆布!
连自身都难保的人,何谈喜欢?何谈爱情?
“好……”楚暮颓然的垂下眼帘,声色嘶哑道:“我跟你回去。”
她所有的硬骨,似在转瞬之间被剔除,孱弱的身躯失去支力,整个人都疲软下来,“这么久,其实我早就累了,一条烂命而已,你要报复,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季明佑盯着女人嘴角勾起的自嘲,那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全是挣扎过后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悲壮。
他今天的出现,已将她逼入走投无路的绝境,季明佑知道,除了被迫顺从,她再无别的选择。
“把你的包拿上。”
季明佑松开她,不含感情的沉声道:“阿胜的事,等今晚飞回白水市,我好好再同你算一算。”
男人说完,先她一步朝门口走去,楚暮挪步行至床边,左手心不在焉摸到双肩包,却在季明佑大掌落向门把手的瞬间,她潭底神色聚变,一把军刀径直冲男人刺去!
锋利的刀刃,披荆斩棘,穿过那件浅色外套,直入肩甲。
刀口扎得很深,连皮带骨。
季明佑猝不及防,痛到一声闷哼。
鲜红的血液,霎时浸染而出。
趁着男人尚处在惊愕之际,楚暮冷静地反锁掉房门,然后就着还未拔出的匕首,一刀往下划拉!
季明佑只觉背部一阵火辣,他单膝不受控跪地,纵是男人极能忍受,接踵而来的剧痛,还是叫他鼻尖渗出薄汗。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一脸冰冷的女人,“你……”
楚暮来不及多费唇舌,她伤了季明佑,更是罪加一等,便就二话不说,迅速翻窗逃跑。
门外,保镖警觉到异常,拧了拧门把,“季先生?”
季明佑指尖触上背部,摸回来一手的鲜血,男人俊容绷着,满目阴鸷,“给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