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丫头们一同带去兖州,确是康允泽想出的办法。
兖州地处偏僻,地价算不得贵,他们这些常年戍边的不少人都在当地或租或买置办了地产,在当地成了婚亦或得了外室的也不是没有。
康允泽短短一年立下的军功不少,便是敌军的人头钱都存够了百来两。
伍水长在兖州买下一处院落的时候,就建议过康允泽也在隔壁买一栋屋苑。只是那时康允泽想着自己孤身一人,在外头住着还不如营房方便,也就婉言谢绝了。
现下既然要带人回去,等到了兖州再订下房舍也并非来不及。
可他的计划虽好,却听见元宵口中冒出个让他失了颜面的回答。
“四少爷,元宵想赎身离府,还望四少爷成全。”
元宵有此心愿已久,要不是康允知从中作梗,她此刻怕是早脱了奴籍,自由自在地出得府去了!
现在兜兜转转她的卖身契流到了四少爷的手上,她知四少爷虽因二小姐的事迁怒于她,可到底是个良善正义的人,权当做个好人许她自赎恐怕并不难。
穿来这十年,她已是当够了奴才,实在不想一辈子都过这样都日子。
故而语气坚毅,眸色坚定,瞧着倒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更改半分的样子。
只是自己这个愿望一出,就见康允泽沉了脸色,说道:“你还想留在这儿?留在京里?昨日之事难道还没得到教训么?你一个弱女子出府,要是他不肯轻放了你,又找上门去,你当还有第二个人来救你不成?”
康允泽好端端一番谋算,没想到人家半分情也不领。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三个丫头都怔在原地。
鸢儿倒也罢了,只是见四少爷忽而发怒有些害怕,对他话里的意思顾不上琢磨。
扣儿心中却觉得奇怪,怎的鸢儿说要留在府里,四少爷神色淡淡掠过不提。元宵一说要离府,四少爷就这样大的反应。还有昨日到底是什么事,怎么就找上门,还救不救的。
她眼珠一转,想到前些日子府里的风言风语,猜测着四少爷口中说得是不是和大少爷看中元宵有关。
元宵也是一愣,她原本是铁了心想走,倒不曾想到康允泽说得那些。要真如他所言,康允知找上门来,她即便脱了奴籍,又如何能反抗得了?难道真要离了京城,另去他处?可自己相熟之人皆在此地,要山长水远地去个陌生地方,一时间倒让她犯了难。
康允泽见元宵久不回话,两条眉毛蹙在一处,还当她是万般不愿随自己离开。他不由得想到回府那日,元宵同冬生亲密无间,心中悄然一动,又焦又躁:“莫不是你盼着能靠上那么个粗笨下人?”
他话一出口,越发不耐,却又不知这胸口的淤堵之气究竟从何而来。看着元宵雪白灵秀的脸蛋,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你比我清楚。”
元宵脸色一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康允泽口中的粗笨下人说得正是妄图搭救自己的冬生。天地良心,她何时盼过冬生来救她,可这一句两句的如何说得清楚,倒让她百口莫辩。
康允泽见她不答,还当是说中了心事,一想到元宵真要离府和冬生待在一块儿,愈发觉得不舒坦。
他不愿再想,拍板道:“鸢儿舍不下爹娘,要留在府中便留下吧,扣儿和元宵明日随我一同上路。”
元宵愣了愣,不是说要问她们各自的意见,到了自己这儿怎么就定了,怎么就明儿上路,这样着急?
三人退出屋外,鸢儿就掉下泪来。
“走得这么急,岂不是就剩我一个了?”
扣儿虽然也觉得突然了一些,但想到四少爷前程远大,要离开的愁绪也没那么浓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何必哭哭啼啼的,我和元宵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四少爷立了功,说不得皇上还会在京里另赏宅院呢!”
鸢儿听她说得轻松,抹了泪说道:“我不走,恐怕四少爷是怨了我了,你们可别怪我。既然要走,我也没什么送的,我去大厨房让做只鸡来添菜,算是给你们践行。”
鸢儿一走,扣儿和元宵便回房整理。
这一去还不知要待多少时候,能带的该带的,扣儿都塞进了箱里。她才理了一半,扭头就瞧见元宵还呆坐在床边,一堆衣服摊在那处,动也没动。
她拿了件披帛,一边折一边走了过来:“行了,四少爷都发话了,你难道还能不走?再说四少爷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你当出了府日子就好过了?不说旁的,你一个孤女独身住着,就是夜里进个偷儿,都够你喝一壶了。”
扣儿觉得元宵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眼一瞧就知道四少爷对她另眼看待,又格外器重,去了兖州就四少爷一个主子,还不知要怎么享福。怎么偏她就想不通,一个劲地钻牛角尖。
她想,元宵这样不知情识趣的也好,爷儿们哪个不爱懂情意、善体贴的,四少爷现在是更倚重元宵,等被驳了几次面子,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好嘛!
“难不成我就得做一辈子丫头奴才?”元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苦涩道。
扣儿倚着门框,摇头说道:“平日里那么个聪明的人,怎么说这样的笨话?在国公府里好出去,还是在四少爷手上好脱籍?四少爷只是让你跟着去兖州,又没提要将你绑在兖州一辈子,时间还长着,怎么就泄了气呢?”
是了,时间还长,总有机会,自己那么多日子都捱过来了,难道这次就捱不得?离了京城,不在康允知的眼皮子底下,她不过一个丫头,过些时日定是把自己抛到脑后了。等个三年两载的再回来,想来也更加安全。
听了扣儿的劝,元宵的心结松了松。
她振了精神,将床铺上的一应衣物都收到箱笼里,买了屋舍后剩下的几十两银子和首饰也锁进柳木柜的小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