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贞不明白:「盛帝为什么要打夏国?」
范凌赟站起来伸伸懒腰:「当王的谁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心?你问问言廷之那小子有没有想过就知道了。」
他想起夏王和姜贞的谣言,老实说,心里不太舒服,问道:「你是真的想帮言廷之?还是真的喜欢他?」
姜贞白他一眼:「我答应过言大人,要护他儿子周全。」
范凌赟一脸认真地确定:「只有这个原因?」
姜贞抬头问:「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范凌赟看她眼睛清澈,应该没有其他隐瞒。
「要想保住夏国,也不是没有办法。」范凌赟坐回地面,盯着火苗越烧越旺。
「请问范大将军有什么高见呢?」姜贞拿根杆子往火堆里扒拉了一下,避免柴火烧得太快。
范凌赟不知从哪里逮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看着洞外的黑夜若有所思。
良久以后,他终于开口:「只有一个办法。」
姜贞抬头。
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范凌赟的神情不再是嬉皮笑脸和玩世不恭,而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盛帝必须死。我明日回溢州,调遣南方军进攻京城,推卓瑜的儿子上位。你去北凉请牧蒙康出兵,对抗任忠的北方军。」
姜贞严肃地看着他:「你认真的?」
原来是她小瞧了范凌赟,这厮要的根本不是当南方军统帅,而是整个盛国。
范凌赟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若今日你没出现在营地,我最多只能找机会逃走,当个匹夫,能不能活着回溢州都是个问题。但是你今日出现,我也顺利假死,这是老天在帮我们。我们不能浪费老天爷的好意。」
姜贞没有说话,思考着这件事的难度:
盛帝想必已经派遣人去南方军替代范凌赟的位置,而且以范凌赟现在的身份,南方军队会买账么?
另外,北凉王牧蒙康这样的人物,哪是说见就能见的?
范凌赟调侃问道:「你怕死?」
姜贞还没想过死不死的问题,她反问道:「你呢?」
范凌赟轻笑,吐出嘴里的狗尾草:「我早就该死了,是言大人救了我。他人已经走了,如今能回报他的,就是保他儿子一条命。若实在是保不了,我这条命就还他。」
话锋一转,他又笑得吊儿郎当:「若是这一局我赢了,你来做我媳妇如何?」
姜贞嘲讽道:「范大将军赌得可真大!再说了,做你媳妇是什么稀罕的奖赏吗?」
她只当范凌赟在打嘴炮,并没有当真。
范凌赟摇头晃脑:「那我若成功,就保顾翦之一命呢?算不算稀罕的奖赏?」
像是被说中在意的事,姜贞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若范凌赟成功,夏国也许能保住,可顾翦之一定会至死效忠盛帝,到时很可能宁愿陪盛帝去死也不会易主。
现在这个局面成了两难——不是范凌赟、她和夏国亡,就是顾翦之和盛帝死。
见她没回话,范凌赟试探道:「要打仗了,你不会还想着顾翦之吧?」
两个对立的国家要打仗,两个立场不同的人哪能有儿女情长的机会?姜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
范凌赟忽而换了一脸认真:「十一,你从小到大有什么真正想要的生活吗?」
姜贞被他问住了,盯着范凌赟,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小时候她想要找娘,和娘在一起生活,可惜娘并这样不想。
回夏国这几年,她一直在努力辅佐夏王,实现自己的对言大人的承诺。
如今夏王羽翼已丰,若是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她应该会向夏王请辞了。
战争爆发在即,姜贞估摸着,就算范凌赟能成功逃回溢州,能带领南方军攻打盛国京城;
以夏国和盛国的悬殊军力,估计还没有等范凌赟攻到京城,夏国就会被盛国北方军攻破城门。
姜贞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武功再高,要对抗任忠的几十万大军,大概率是必死无疑。
她敷衍道:「马上要打仗了,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想不了那么远。」
范凌赟笑了:「万一我们都活下来了呢?想做什么?」
万一能活下来......
她曾经想过,回暗卫堂帮飞影,或者在容城开个小铺子,卖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但是,有个人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里。
「小香,回去我们就成亲吧。」
「成亲后,你若是想继续在大理寺当仵作,或者想待在府里生儿育女都可以。」
「等到我老了便辞官,我们一起闲云野鹤、周游列国。」
呆呆地看着火堆,姜贞想起和顾翦之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那时顾翦之说的话,她并没有在意,现在被问起想要的生活,却莫名其妙地想起来。
究竟想要什么——原来是个复杂的人生问题。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范凌赟以为她睁眼睡着了,抬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
姜贞反问:「万一活下来,你有什么建议吗?」她可不会告诉范凌赟刚刚在想顾翦之。
范凌赟被她一句话问得有些懵:
「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建议?普通女子最后不是嫁人生子,就是做生意养男宠,要么出家当尼子,或者去青楼......长你这样的,没准能在青楼当个小头牌。」
他摸了摸下巴:「但是你功夫不错,不用有些浪费。」
姜贞很想揍他:「你的建议不错,下次就别建议了。」
范凌赟笑嘻嘻靠近她:「要不你做我夫人怎么样?」
姜贞斜眼看了看他兴奋的脸,这厮的玩笑话有完没完?
范凌赟想得更远了:「我若是能一举拿下京城,你做我夫人,咱俩一起就天下无敌了!」
越扯越远了,这厮果然喜欢异想天开,姜贞白他一眼:「拿下京城?你胃口倒不小。」
范凌赟一脸贱笑,继续提议:「若我成功,我肯定帮你保住你的那两个“之”,然后你嫁我如何?」
他说的「两个之」就是顾翦之和言廷之。
范凌赟开玩笑:「你这么喜欢名字里带之字的,要不我也改个名算了。」
「滚。」姜贞白了他一眼,同时还是得提醒他认清现实:「万一失败了呢?」
范凌赟转头对着她的眼睛,又问回最初的问题:「以你我的功夫,自保不成问题,最差不过是一死。你怕死么?」
姜贞也看向他:「我怕。我希望你也怕。只有怕死的人,才会用力活着。」
她的话让范凌赟有些触动——原来,杀人如切菜的她,希望他活着。
他认真地看着姜贞的小脸,明明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说的话怎么能刚刚好安抚他孤独的心?
他微微抬起手想摸她的脸,却不敢碰她,只能收回去,用心承诺:「我答应你,用力活着。你也要活着。」
姜贞笑了笑——要活下来估计是难了。
范凌赟心中一片柔软,他轻声说道:「十一,我本名叫杨景川。你记住了么?」
姜贞看范凌赟的神情,好像很希望她能记住这个名字,于是她点头道:「记住了。」
范凌赟满意地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