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安踮起脚尖,微微倾身,一手扶在腰间,一手搭起了凉棚,目光紧盯着远方,努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细细打量着那座高山,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座紫金山显得格外生机盎然。山体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植被,层层叠叠的树木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绿意。山腰间,苍劲的古树相互交织,构成了一幅美丽的自然画卷。
她心中疑虑渐生,紫金山,看着这山的外形和周边的地貌,确实像南京的紫金山,那紫金山天文台去哪儿了?那是一个白色圆顶的建筑,非常显眼。没有,完全看不到那个她渴望见到的标志性建筑。
是因为在另一侧看不到吗?不应该呀。她慌张地转头四顾想抓住一些其他的稻草,附近山丘上应该还有一些输电线路塔,高高矗立在山顶上或山腰间。也没有。她来过南京多次,在这里求学、旅行,宋以安本来就是江南人,江淮菜也是她的拿手好戏,本命功夫。南京的地标她耳熟能详。
她东跨两步,西走三步,努力寻找紫峰大厦、金陵饭店和紫金塔的影子,虽然小丘不高,甚至看不清边上的皇宫,但是周围遮挡不多,远处景色一览无余。不,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把视线拉回到近处的山上,宋以注意到山腰间有一座寺庙,塔顶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显得格外醒目。她心中一动,问道:“幼宁,那座山上的寺庙是什么?”
幼宁早就顺着她的目光看来看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娘子,那是定林寺,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您常和我一起去那里玩。我们在寺庙的长廊下躲雨,听和尚讲经,还在塔下许过愿望呢。”
幼宁充满期待地看着这位茫然无措的主人,仿佛希望通过这些能唤醒谢贵妃的记忆。
然而,宋以安微微一愣,脑中一片空白,她愣愣地摇摇头,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
幼宁的表情一下转向失落,急忙继续说道:“娘娘,家主小时候告诉我们,定林寺的来历非常特别。你一定记得,这个故事你缠着家主,就是令尊啊,讲了好几遍。幼宁笨,记不全,您还和我再讲呢,呜呜呜。您!现在听我讲来!
几十年前还是刘宋的时候,慧觉大师在北山,就是紫金山建了我们眼前这座下定林寺。十年后,高僧竺法秀在紫霞湖边上建造了上定林寺。我们这个位置看不到上定林寺,但是上定林寺我们去得更多。
因为传说佛陀涅盘后,有两颗佛牙舍利留存世间,一颗传入锡兰,一颗传入乌什么国,后来前朝有个高僧法献把佛牙带到了建康,供奉在上定林寺佛牙阁里。我们小时候经常去那边就是随家主礼拜佛牙。
对了,那时候有个京口刘郎,一表人才,您还记得吗?他也经常去上定林寺,还给我们带过好吃的,家主与他攀谈,说这个年轻人学问很大,以后一定有出息!”
幼宁一口气讲完,她有点兴奋地瞧着眼前的谢斯南,这些年跟着这位才女主人,她也学了不少墨水,她现在多希望能看到恍然大悟的表情或者听到“宁儿,吾想起来了!”的言语。
宋以安听到幼宁说的有点似懂非懂,表情木愣愣的:“定林寺……原来这时候已经有定林寺了,定林寺……现在还不是遗址,嗯……是刘宋时期修建的,好像已经有些年头了。”
她不理会幼宁听得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追问道:“幼宁,那山下是不是玄武湖?”
幼宁回答道:“是的,娘子您想起来了!您终于想起来东西了,除了做饭也想起其他来了,山下正是玄武湖。幼时,我们也在那里玩耍过咧。记得有一回,咱们坐在小舟上,船儿在湖中轻轻荡漾,湖水清澈见底,小鱼游来游去,煞是好看。我们忙着数鱼,结果忽然天降大雨。船夫刚一靠岸,您拉着我飞快地跑到一处廊亭避雨。我们浑身都湿透了。您还拿着小扇,缓缓摇摆。结果家主把我一顿责备,说淋雨没事怎么还让您扇扇子,哈哈哈。”
宋以安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继续追问道:“幼宁,那我们这是在南京了?”
幼宁的喜悦被冲散了许多,眉头紧锁回答道:“贵妃娘子,原来您只想起来玄武湖,但是南京,婢请问南京是哪里?我们是在齐国都城建康。”
宋以安听后,心中默默念道:“建康……南齐的都城,也就是现代的南京。”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好像突然回忆起自己在南京博物馆里听过的介绍,南京被称为六朝古都和十朝都会。六朝分别是东吴、东晋、南朝宋、齐、梁、陈,而十朝则还包括后来的几个短命王朝。
虽然齐这个词她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幼宁已经和她讲过几次当今的国号,但是历史的巨轮碾压而来时,她感受不到历史的脉动。
“所以岂止有些年头,我想起来了,南京是六朝古都,吴、晋、宋、齐、梁、陈……隋、唐、宋、元、明、清?!”
她倒吸一口冷气,我怎么,我原来,不,怎么会这样。当她彻底明白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久远时,希望如同晨雾般消散,被阳光蒸腾得无影无踪,随后黑云如千斤的重压扑面而来,她感觉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