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有梓婋前期的部署,第二日,在梓嫱的引荐下,言梓星也成为了顾鸣筝的随侍书童。尽管单氏对仅仅成为书童感到非常可惜,但比其他还需要排队的学子来说,已经好上很多。等从半日山筑回到言府,单氏就忙不迭地跟言铿修去报喜去了。
言铿修此时正冷着脸和言梓昭说话。言梓昭养伤期间,听到了下人的闲聊,知道了父母在冷战,问了几次陈氏,陈氏都含糊过去。言梓昭无奈,只得私底下找了方妈妈来问,方妈妈和陈氏一向一条心,陈氏不想儿子知道的事,方妈妈肯定不会多说。言梓昭于是又拄着拐杖去找了梓娀,梓娀现在心凉的透透的,见到哥哥一瘸一拐地,顿时悲从心上来,抱着言梓昭痛哭了一场。在哭泣声中,断断续续地将关于自己婚事的一切都告诉了哥哥。言梓昭当时就如遭雷击,一个从小就养尊处优,且在父母姐妹和谐相处的环境中长大的公子哥儿,现在告诉他,这些都是假象,背后的真相是那般的不堪,这叫梓昭如何接受得了?
梓昭反复和梓娀确认,带着一丝的期望,希望妹妹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自己家还是往日那副其乐融融的天伦福地。但是梓娀通红的双目,擦不尽的眼泪,描述详尽的话语,都在梓昭火热的心上浇上了一壶冷水。
梓娀在梓昭的怀里哭累了,加上侍女给她一开始就点了安眠香,很快就在梓昭的怀里睡着了。
梓昭在侍女的协助下,将梓娀安置好后,又将侍女喊到外间,问道:“白日里小姐也要点这么重的安眠香吗?”
侍女垂首恭敬地回道:“回大少爷的话,小姐一直都睡不安寝,夜里多发梦魇,白日里则精神不济。今日和大少爷说话,情绪激动了,奴婢怕她晚上夜惊,所以就点了安眠香,让她睡一会儿养养神。”
梓昭闻言点点头,嘱咐道:“照顾好小姐!有什么事,除了知会老爷和太太,也要跟我说一声。”
侍女点头应下,送梓昭出了梓娀的院子。
梓昭出了院子,就径直去找了言铿修。一进言铿修大书房的门,就直接呛声道:“爹,你怎么就把妹妹逼成如今这副样子了?她可是你的亲女儿!”
梓昭拄着拐杖站在言铿修面前,完全没了往日惧怕猥琐的样子,他被梓娀的哭诉挑的火气直冒,像这般直愣愣地质问自己的父亲,还是头一次。被儿子指到脸上后的言铿修,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猛地一拍桌子道:“你胡说什么?”
梓昭梗着脖子道:“难道不是?还有,你和娘闹矛盾,难道不就是为了妹妹吗?”
言铿修努力地压制着火气道:“你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就不要多话。再说这是长辈之间的事,你作为晚辈,没叫你插手,你就安分点!”
“安份?”梓昭大声反问,“我再安分下去,我妹妹都要疯了!婚约的事情,你不说好好的安抚妹妹,反而因妹妹的事,和娘冷战对立,连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议论。”
言铿修不耐烦地道:“那你现在想如何?”
梓昭刚才凭着的是一时气勇,现在被言铿修这么简单的一问,就被点了穴道了。言铿修看着拄着拐杖的儿子,二十多了,跟个傻小子似的,心中不由地叹气:真虎父犬子,虎父犬子啊!
这时候单姨娘欢欢喜喜地来了,顾老手下梓星的消息,让单姨娘心里乐开了花,也顾不上等人通报啥的,就径直冲了进来,一边疾步走一边嚷着:“老爷,好消息,好消息!我们星儿被顾大师收下了!”
单姨娘的欢喜劲儿在看到屋内的人后,戛然而止。
“做什么这么毛躁!”言铿修本身就在发怒中,听到单姨娘叽喳的声音更是心烦意乱。
单姨娘缩着肩膀觑着言铿修的脸色,有点结巴地道:“老爷,我,我今日送星儿去半日山筑,顾老收了星儿做侍讲。顾老讲学的十日,星儿就住在半日山筑,可以得到顾老的亲自指点。这等好消息,我特意过来告诉你一声。”
言铿修疑惑道:“顾老怎么肯收星儿?我托人去说项,还没说的通啊!”
单姨娘小声道:“是三房的嫱姑娘出的力。”
言铿修一时没想通,脱口而出:“三房会这么好心?”他还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梓昭还在,于是就对梓昭挥挥手道:“你先回自己院子去。大人的事,小孩少管。你妹妹是自己想不开。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走吧!”
梓昭冷着脸,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弹,双眼直直地盯着言铿修道:“爹,我知道我不争气,你也瞧不上我。但是娘和你夫妻几十年,妹妹平日里更是温柔体贴。可你将她的婚事算计的清清楚楚,明码标价,这还是为人夫,为人父该做的事吗?现在星弟进学了,拜了大儒的门下,出息之日,指日可待。可是爹爹,娘才是你的正妻,你......”
言铿修不待梓昭说完,抡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梓昭身子微动,堪堪避过扑面而来的重物。砚台砸在地上,裂成几块,黑色的墨汁溅在梓昭的衣摆上,蜿蜒着黑色的线条。梓昭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看着破碎的砚台,禁声不语。
言铿修怒道:“滚!”
“昭儿!”陈氏这个时候冲了进来,不理会言铿修和单姨娘,紧张地半抱住梓昭,“昭儿,你没事吧?”
梓昭不说话,陈氏检查一番,发现他没有受伤,对着言铿修就吼道:“你干什么?这么重的砚台,是会砸死人的!你想杀了我的儿子吗?”
陈氏在得到下人的禀告后,才知晓梓昭气势汹汹地找言铿修来了,于是就放下手中的事,急忙带着方妈妈赶了过来。正好就遇上了言铿修动手的时候。
“言老二,你好狠的心!”陈氏指着言铿修的门面骂道,“你把女儿逼成那个样子,现在又来搓磨我的儿子。你还是个人吗?”
言铿修火气直冒,对陈氏也是凶狠异常:“你教的好儿子,一上来就指责我这个做爹的这不好,那不好!天地君亲师,还有没有道德伦常?来人,把大少爷和夫人给我送回去。好好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院子一步。”
言铿修说完,立马就进来几个仆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了陈氏母子身边。陈氏也不甘示弱:“谁敢动我!”一声厉喝,将几个要动手的仆人给吓住了。
陈氏和方妈妈扶着梓昭站起身,直视言铿修道:“你自己做的事不干净,还怪儿子说话不尊重。言铿修,你真的好大的脸啊!用不着你赶,我们母子会自己走。”说完转头对梓昭柔声道:“昭儿,我们走。”
梓昭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言铿修,有失望,有害怕,有悲伤,也有怨怼,他缓缓地道:“爹,赚再多的钱,家人都是千金不换的。可是,你却不懂,你却不懂。”语调哀伤,让陈氏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最后母子两个相互扶持着走出了言铿修的大书房。冬日的阳光因西北风还未南下,显得格外温暖和煦,照的陈氏脸上亮晶晶地,那是泪水折射了日光;梓昭的脸上木木的,金色的阳光似乎给他的脸上镀了一层光,面部线条显着立体,就跟一个假人似的。
言铿修终究是不忍,追出来几步,看着母子两个倚靠得紧紧地,慢慢走出大书房的庭院,想挽留,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