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即安有些呆呆的看着梁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转角,她想开口叫住他,喉咙却莫名哽咽。
她最终也没有喊出梁柏的名字,更没有跟随梁柏的脚步,大脑突如其来涌上一股困意,眼睛不受控的闭上,沈即安知道,是梁柏给他打的镇定起了作用。
最后,他还是不忍让她看见陆致南和沈从砚互相对立的局面。
梁柏说过,当她再次醒来的时,一切都将会结束。
眼前的最后一缕白光消失,尽管她的意识努力与药物抗争,但还是抵不过镇定的药效,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圣第安学院的夏天。
微醺的风带着暖意落在她身上,她边哭着跑到高中部告状,于是再从高中部出来时,身后便跟着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校霸一般。
她威风凛凛的回到班级,随着桌椅一顿叮咚,吕茶被两人打的落花流水,连带着秦瑟也不能幸免,沈即安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拿着半块砖头那么厚的画册敲着她们的头。
画面忽然一转,天空中飘着鹅毛般的大雪。茫茫雪地中几抹身影出现,是陆致南和沈从砚,后面还跟着梁柏。
下一瞬,她的周围又忽然出现了很多人,他们在雪中奔跑着喧嚣,完全与雪白融为一体。
三人也围在一起打着雪仗,奔跑着路过她身旁时,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她一般,径直跑了过去。
沈即安有些茫然,只能焦急的喊着那三个人的名字,
“陆致南!”
“哥!”
“梁柏!”
她扯着嗓子喊他们,却发现喉咙像哑了一般发不出声音。于是她只能在后面追着他们的远去的脚步,局外人一般看他们融入在人群中。
雪团飞的到处都是,沈从砚毫不手软,搓了好几个一起扔出,有几个砸到梁柏身上,有几个擦着陆致南的发丝而过。随后,陆致南也开始反击,一下便打中了沈从砚的头。
原本其乐融融的场景里,忽然冒起不合时宜的滚滚浓烟,飞在天上的雪团骤然变成了流弹,许多人血肉模糊着倒下,染红了一大片雪地,那血蜿蜒着流到她脚下,有些可怖。
炮火纷飞中,她努力寻找着那三个人的身影。浓烟之下,三人身影穿梭,看不清面容,其中一人脚下炸开,连带着整个场景都连成一道废墟。
“不!”
她大喊着跑过去,明明就十几米的距离,她却好像永远都跑不到尽头一般,始终若即若离。
泪水模糊了视线,嗓子发不出声音,她站在原地看着那般场景,忽然悲戚的跪下。明明一切都还在发生着,可她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肉横飞,炮火四起。
最后,世界归于一片混沌,她无助的躺在雪中,任凭一层又一层的雪花将她湮没。
梦境里的色彩一点点褪去,眼前逐渐归于一片雪白,四周的声音消失,她感觉身上的温度在不断流失,短暂麻木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冰冷的墙壁,梦里场景带来的心慌和恐惧还未褪去。
窗外天光大亮,仔细去听,隐约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如梦似幻般安宁。
一如梁柏所言,她醒来时,那场混乱的对峙已经结束。
她走出门,只听走廊的人群还在讨论着不久前的那场行动。
“和谈进行到一半,犯罪集团忽然对使用了武器,紧接海面上火光四起,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只听说死了人,不知道死的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据说,那场行动中所有的受伤的人都被统一送往了国际医院。”
死了人……
沈即安嘴中喃喃自语,她恍惚着走出医院的大门,站在马路边拦截了一辆车,不知过了多久,她来到了他们口中的国际医院。
沈即安穿着病号服,一步步走向那边,快要靠近门口时,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忽然出现将她拦下,警惕的打量着她。
“警戒,这里不许人随意进入!”
或许是看到了沈即安的黑发,他同她说的是中文。
“我来找人。”
沈即安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憔悴,发丝也有些凌乱,看起来十分狼狈。若不是她神志清醒,大概会被人当成疯子直接控制起来。
“你是什么人?”
警察皱着眉头,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说辞。
沈即安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神情格外悲怆,她一字一句说的格外用力,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我是陆致南的妻子,也是沈从砚的妹妹。”
她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警察听了似乎有些吃惊,他愣了几秒后后退几步,随后向她笔直的敬个礼,
“嫂子好!我是陆致南的朋友,樊斌。”
哦……樊斌……
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沈即安用迟钝的大脑回想着,终于记起了梁柏同她说过陆致南的一名警察朋友,就叫樊斌。
“他们……还活着吗?”
她知道一旦动用武器,双方非死即伤。
“犯罪集团船只爆炸,要分辨清楚人物恐怕比较难,尸体……已经送往太平间了。陆致南他受伤很严重,助理已经在守着。”
哦……是林绎,他也过来了。
沈即安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愣了好几秒后她面无表情的抬头,
“我……能不能去看看?”
“可以,跟我来。”
……
病房区格外安静,沈即安跟在樊斌身后,空旷的走廊除了二人的脚步声,没有其他声音。
“就是这里。”
樊斌站定,指了指那扇紧闭着的门。
沈即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到里头病床上隐约有个朦胧的身影,那人的头部被一圈圈的纱布包着,只能隐约看到剩下半张面庞。
不知何时,樊斌已经离开,沈即安站在陆致南的病房外,迟迟没有进去。
她有什么脸进去呢?
愣愣的站了不知道多久,沈即安顺着墙壁麻木的蹲下,她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确定和处理,可是此时,她只想在外面陪着陆致南。
“那个……”
樊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她身后,他低着头,眉眼间有些为难,
“有个人,需要请您辨认一下,看看是否认识。”
他本不想打扰她的,可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他也是没办法。
沈即安木然回头,思索了几秒才点头答应,临走时她又看了一眼屋内,见林绎一直在屋内守着,她才放心跟着樊斌往前走。
走着走着,越来越偏僻,直到看见太平间三个字的时候,她才猛然回神,整个人像忽然被泼了几桶冰水般僵住。
她知道,沈从砚在里面。
大概,他已经面目全非。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毫无起伏。换句话说,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异常的平静。
看着醒目的红色字符,她也只是努力张了张眼睛。
“就在里面……”
樊斌看她的神情,想着一般人进入到这里大概都会害怕,所以打算宽慰一番,可他话音未落,沈即安便径直推开太平间的门。
入目皆白。
沈即安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去,只感觉四下刺骨的寒冷,细密的透着骨缝往身体里钻。
“额,是这具。”
樊斌见她似乎不怕,便指了指白布盖住的那具尸体,看到女人面无表情的神色后,他慢慢揭开了蒙在那人身上的白布。
白布揭开那一刻,沈即安先看到了尸体身上那被血染尽的衣服,她有些挪不开眼,只觉得那衣服似乎在哪里见过。
视线慢慢上移,直到定格在那沾满血污的脸上时,她的身躯陡然一震,双膝毫无征兆的跪在地上,眼泪比心痛先一步来临。
躺在那里了无生气、满身鲜血的,不是梁柏又是谁呢?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伸手,抚上那张脸。
直到尸体的冰凉透着指腹传遍她全身的每一寸皮肤,她才愿意相信,梁柏死了。
他死于异国;
死于一场与他无关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