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经年愣住。
儿子以前最爱缠着他,手指破点皮都要在他面前哼哼唧唧求安慰。
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却突然变得这么懂事体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怎么感觉,儿子好像巴不得让他走呢?
但他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便点头道:“行吧,那我就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晚上也不要来了。”谢兰舟说,“你一夜没睡,今晚就在家好生歇息吧,别熬坏了。”
谢经年:“……”
这孩子,怎么好像在嫌弃他?
“那你接着睡,我走了。”他伸手帮谢兰舟拉了拉被子,转身向外走去。
楚烟跟在后面送他。
到了门外,拉着他的袖子依依不舍:“侯爷晚上还来吗?”
谢经年往屋里看了一眼:“是我的错觉吗,兰舟好像很不想我来?”
“怎么可能。”楚烟说,“他向来口是心非,侯爷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么依赖你,或许只是不想当着我的面跟你撒娇。”
“这倒也是,看来是我想多了。”谢经年说,“辛苦你在这里照看他,我得了空就会过来。”
“嗯,侯爷也要保重身体,万事以自己的身体为重。”楚烟殷殷叮嘱。
谢经年抬起手,想捏捏她的脸,介于院子里有下人在,便只拍拍她的手,大步而去。
楚烟站在廊下看他走出了院子,这才转身回房。
她以为谢兰舟睡了,谢兰舟却双眼睁得溜圆:“我爹走了?”
“走了。”楚烟笑着看他,“怎么,你又舍不得了?”
“没有。”谢兰舟像是不想聊这个话题,“我渴了,你喂我喝点水。”
楚烟便兑了些温水,端到床前,拿小勺子一点一点往他嘴里喂。
谢兰舟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她,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
“楚烟。”他叫了楚烟一声。
“干什么?”楚烟问。
“不干什么。”谢兰舟说,“就是叫你一声,看看你是不是活的。”
楚烟拿勺子的手顿住,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信了楚月的话。
可她才交代过艳霜艳枝他们不要乱说,打死也不能在谢兰舟面前承认听到过那些话,自己这会子问出来算怎么回事。
万一谢兰舟缠着她追问,她又该如何应对。
思前想后,她只能笑笑说:“这叫什么话,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谢兰舟突然问:“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嫁给我爹?”
楚烟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道:“因为他是大英雄,我从小到大都仰慕他,再加上当时姚氏诬陷我,除了嫁他,我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我呢,难道我不合适吗?”谢兰舟又问。
他以这样直言不讳的方式问出这样敏感的话题,让楚烟有点招架不住,心里想着,这又是什么战术?
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吗?
“你觉得你合适吗?”楚烟反问,“你可别忘了,你一直都不待见我的,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在我们彼此都不认识的情况下,我突然说要嫁给你,你会同意吗?”
“……”谢兰舟被她问住,半晌才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同意?”
“还用试吗,首先老夫人就不会同意。”楚烟说,“老夫人之所以同意我嫁给你爹,是因为你爹是鳏夫,就算门第差太多,她也能接受。
而你就不一样了,你是老夫人的宝贝,我要是直接提出嫁给你,那我在她眼里就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而你对成亲本来就不热衷,突然冒出来一个五品官家的女儿,主动说要嫁给你,你肯定会嫌我自不量力,死皮赖脸,不把我打一顿就是好的,怎么会同意娶我?”
“……”谢兰舟又是半晌没说话,眼神晦暗不明。
他知道楚烟说得对,如果几个月前楚烟突然冒出来说要嫁给他,他肯定嫌弃死了。
可是……
可是,她也可以争取一下的呀!
她这么能说会道,这么死皮赖脸,如果天天缠着他,给他讲故事,和他说奇奇怪怪的话,未必不能吸引他的注意。
说去说来,她一开始就没打他的主意。
为什么不打他的主意?
说到底还不是瞧不上他。
他爹是大英雄,他是纨绔子。
他爹身居高位,沉稳内敛,会疼人,他只会胡天胡地的玩。
或者就像楚月说的那样,楚烟重活一世,对上一世的自己有诸多偏见,认为自己不值得托付终身。
他想着自己昏迷中的那个梦,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已经分不清,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确实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错过了这么一个人。
“哎,想什么呢?”楚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故作轻松地调侃他,“好孩子,你不会对为娘有别的意思吧?”
“嘁!你想得美!”谢兰舟翻了个白眼,“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奇货可居了?”
楚烟笑起来,大言不惭道:“那就好,那就好,你要真喜欢上我,我可有得愁了。”
“脸皮真厚。”谢兰舟嫌弃地转过脸面朝墙壁,“懒得理你,我要睡觉了。”
“要不要我再给你唱摇篮曲?”楚烟笑着问。
“不要,你唱得太难听。”
“那好吧!”楚烟帮他掖了掖被子,“你先睡,我去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谢兰舟没吭声,直到她走出去,才慢慢转过头,望着晃来晃去的珠帘,眼神幽怨。
方才他叫他爹不要来,她说他口是心非,现在,他确实口是心非,她又听不出来。
她是真听不出来,还是假装听不出来?
她不是一向很聪明吗?
她心里,就真的只是拿他当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