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极寒呢。
冰雪融化的第十二天，所有幸存者无不是如此感叹。
前天还保持在10度左右，以为能熬一些日子，赶在极寒的尾巴薅点冰回家。
谁能想到，一晚上的工夫，温度直接突破20度，热醒所有人。
楼上楼下的住户陆续醒来，探头出去一看，房顶窗台冻了两年的老冰滴滴答答，到处湿漉漉，反射刺眼光芒。
物资藏在积雪冰块中的住户气得不行，骂骂咧咧爬起来整理阳台窗台，整理完又发愁。
食物本就不多，省着吃能扛一个月，下个月洪水退了，大家能出门找野菜，找树皮，怎样都能活。
可天然冰箱没了，这点物资不尽快吃了，迟早要变质，用不了一星期就得臭。
一边愁一边忙，忙完顺带拿家中的锅碗瓢盆放在窗台上，接楼上滴下来的水。
都知道洪水脏不能喝，只能尽可能的多收集水资源。
料理好这一切，家中小房间得多注意，盖不住的棉被全抱去，尽量让被子下的冰块多留一段时间，留着极热到来消暑。
楼下十来户同时开工，丁零当啷响了一早上。
白又白和白树就是这时候醒的。
白树看家家户户开窗通风，有条件的洗衣服晒被子转移物资，没条件的扛着极寒期间捡来的垃圾们组装出来的小筏子，外出寻找资源。
可惜温度才刚升上来，山野中的植物们还没反应过来，叶子都没绿，野菜是找不到了，只祈祷能在水里捞点东西凑合。
一艘又一艘奇形怪状的小筏子下水，有的载不动人，直接翻下去，有的划出去十几米，零件分家。
更多的是不会划船的人，卡在大块浮冰中间打转。
好在有社区的人随时发出警示，蠢蠢欲动的住户们不得不按捺住急躁与饥饿，留在楼道口观察情况。
高烽提着十几双冬靴上阳台晒，就看到白家姐弟俩扒在公共阳台的栏杆上盯着外面看。
高烽把鞋子码放整齐，收走晒干的床单被罩，而后才凑到栏杆附近看楼下情况。
“幸好我们提前把东西运走了。”高烽看大家忙乱成一团的样子，唏嘘感叹。
不仅趁大家没有反应过来前囤积了大量冰块，还在大家到处挖冰块的时候，错峰去忙物资转移。
现在大家手忙脚乱的应对升温，他们有条不紊，安排家中各项杂事。
也幸好前几天把所剩不多的木头卖出去，否则这个天气，还真不好运。
“呕！”
“哕！”
三人齐刷刷顺着声音转头，就看到两个落水的年轻人趴在浮冰上干呕。
不用说，肯定是呛了一口陈年洪水，臭迷糊了。
“别下水，都别下水，水里有尸体！”
红马甲一声吼，彻底断绝了后来者们想要划船外出的心思。
“卧槽，尸体，是不是红色那个，都泡成巨人观了，哕……”
“这还用提醒？你们看水下面脏什么样了，隔壁楼有个人不听劝，非要下去捞泡面，也不想想泡面还能不能吃，他一头扎进去，你们是没看到，再上来的时候，半条大腿让破钢筋给穿透了，真要命啊。”
“谁知道啊，看着都挺安全的，除了浑点特别平静，可不就吸引那些会游泳的想试试。”
“也别怪别人贪心了，都是缺粮食闹得。”
这话一出，探出头的左右邻里们纷纷叹息。
白又白不止看热闹，顺带数了人头，24栋大约还有8户人家存活，远比前世热闹。
这份热闹的背后官方出力颇多。
极寒期间时不时发点物资给大家救急。
当然，算不上多好的东西，土豆大白菜，少许糖盐，维持身体基本生存需求都很勉强。
但已经很难得了。
发到大家手中的食物听说是利用周边基地，紧急培育出来分散到各地，不少人是靠着时不时发一次的救灾物资存活下来。
16楼三户非常默契，认为自己存货够多，不想挤压别人的口粮，一次都没去领过。
回过神，白又白从家中扛来消毒水和清洁剂给1602.
“我刚刚看到水管上有虫子顺着爬上来，你们注意点。”
高烽伸头看一眼楼下，瞬间头皮发麻，接过东西开始兑水调配。
白又白回到家，把为数不多的几件厚衣服也洗了收起来，再拿出夏装挂进衣柜。
想了想，白又白还是拿出空气净化器。
等温度再高一点，极寒中冻死的尸体就该腐烂了，那时候，气味一定很迷人。
前世的桂谷住户不多，24栋更少，白又白都已经无法忍受水中的的腐臭味，这一世只怕更难以忍受。
等到洪水退去，留下一地狼藉，那时候整个一乱葬场、垃圾场，生存环境极差。
上一世大家各顾各的，这一世可能会好些，有社区的人组织。
不便外出的这段日子，白又白安心留在家中大扫除，偶尔郁闷了去找江邺打一架。
等到水面一点浮冰都没有，气温已经是25度左右，这个温度足足持续了将近一周。
就在大家满怀希望，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现实又给了大家一拳头。
洪水没能退去，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堵得死死的，这可熏晕了不少人。
大家刚意识到要去组织人手疏通下水管道，水面滋生出大量蚊虫。
不止是蚊虫，整个极寒就没见过几眼的老鼠、蟑螂、蛇……统统露面寻找存在感。
收音机几乎每隔一两小时发出严厉警告，严禁捕食蛇虫鼠蚁、食用未经过高温烹煮的植物、水源，严禁洪水中游泳、打捞物品等。
高烽吓得在家中直拍胸口，不知道第几次庆幸自己出去得早。
外面一天一个样，不知道发展到什么程度才是个头，16楼三户五口人无不是时刻关注着，以防出现变故。
气温28度的时候，蚊虫越来越多，见过的没见过的品种铺天盖地，恨不得抬着人走。
起初大家还有闲心开玩笑，补充蛋白质。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遭虫蚁叮咬，出现口吐白沫、高烧不退的症状，并且症状在人群中蔓延传播，大家对蚊虫的厌烦态度直接转为恐惧。
什么野外生存教学、生活小知识、科学小妙招，全部变为安全警告，全天不停歇的循环播放。
可幸存者们哪里顾得上，吃了也许会生病，不吃会饿死。
早在看到蚊虫飞到16楼时，白又白就准备好了，也提前一步提醒大家关闭门窗，尽量减少外出。
白树吓得脸都白了，忙前忙后安装纱窗，堵卫生间的管道，厨房管道。
站在马桶前，白树深呼吸，幸好自家管道修改过，否则真可能碰见蛇虫鼠蚁从马桶里钻出来打招呼的场面。
当然，不是没有好消息，水位下降了，不知不觉间降了有半米。
可是好消息带来的喜悦并不持久，因为又升温了。
28度只保持了小半个月，在一个阴沉天气中，直飚34度。
幸存者们像坐了一趟过山车，心脏忽上忽下。
以为要下雨了，结果是升温，以为能出门了，结果彻底困在家中。
1601有空调，不算难熬，就是憋得慌。
因为蚊虫到处都是，连楼道也密密麻麻，这回大家无法随意进出，聚在一起打发时间。
白树在家忙着做冷饮小吃，做烦了借口除虫跑到楼道里喷杀虫剂消毒剂。
实在憋得不行了，穿上防护服，一手一个电蚊拍去阳台蹦迪，边蹦边唱一首rap，问候蛇虫鼠蚁的十八代。
后来腐臭味越来越浓郁，臭飘十里，想方设法从各种缝里钻进各家各户，真正难熬的日子才算真正到来。
白树一脸生无可恋，在家中都戴着厚厚口罩，厨房也不想进了，总觉得厨具染上臭味已经是脏了。
白又白又取出5台空气净化器，移动空调集中在客厅区域，姐弟俩才没有因高温而昏厥。
对门的江邺不用管，隔壁的1602她放心不下，早早打包好净化器和空调推过去，由高烽出门领回去。
反正玻璃房全封闭，他们看不清，白又白借口气温回暖，蔬菜疯长，装了一大把绿叶菜过去。
又过了两天，尸臭味盖过腐臭味，白又白感觉自己都快臭了。
往外面看，哪怕是臭晕了都没人肯外出。
主要是出去了没地方躲，到处臭烘烘，到处是毒蚊虫，日子不好过。
也许就在这短短几天，又有不少幸存者悄然离去。
煎熬、恐惧、无措，烈日高照并不能暖化人心，反倒因尸臭味越发明显，幸存者们的状态越差劲。
36度的第4天，社区红马甲出现了。
裹着碎布，戴着遮阳的斗笠，划船行进中四处喷洒药物。
于此同时，收音机同步了一条好消息。
不少地区已经收集到驱虫药、消毒剂，甭管有没有效果，至少是找到了，并分发到基层单位，由社区人员配合喷洒除虫。
至于已经被蚊虫咬伤，患不知名病症的幸存者，官方暂未提起处理办法。
白又白猜测，要么是没弄清楚病因，要么是知道病因却找不到对症的药。
“感谢S66基地李大力李先生捐助消毒剂300吨，感谢S28基地荣锦荣女士捐赠医用酒精9000瓶……”
白又白走神的工夫，收音机播报此次捐赠消杀清洁物资的资助人名单，李大力三个字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
李大力果然在Z城。
捐物资，他是那么心善的人？
意外得知仇人去处，白又白安心了。
李大力最好活着，活到她去Z城的那天。
“请全体群众注意，全国范围内即将迎来高温天气，以下城市居民尽快转移至附近基地，重复一遍……”
白树叹气，“怎么转移啊，门都出不去。”
他望着窗外，白日变长，温度升高，直到晚上8点，天还是红彤彤一片。
2月15日，大年三十，楼下的洪水终于消失了。
分不清是通过管道排出去还是晒干的，这不重要，大家看到地面渐渐显露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希望就在眼前。
等看到楼下淤泥堆积，垃圾杂物堆成山，偶有遇难者尸体出现，希望瞬间打破。
还不如极寒呢。
幸存者第N次感叹。
有积雪掩盖，天地非黑即白，至少看着干净清爽，大冷天的寒风冷冽，也闻不到难闻气味。
那时候嚎着叫着要太阳，要天亮，现在又想着极热更残酷，还是极寒好。
社区红马甲反应相当迅速，气温保持在39度，蛇虫鼠蚁都热得不见踪影时，他们当即行动起来，满小区号召住户加入清理小队。
16楼和白又白一开始的设想一样，囤够物资后，他们闭门不出，全当自己不存在，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好日子。
领救济粮不参与，清理社区打扫卫生就更不可能了。
除了打扫卫生，还有一件事无法忽略。
社区召集人手准备挨家挨户检查，尽可能的找到所有尸体，送到陵园山火化。
这活没人敢做，说实话，没有社区的人提起，大家可能选择继续忍受尸臭。
臭味可以习惯，接触腐烂尸体这事，还是别了吧。
社区红马甲号召了三四天，打扫卫生的人虽然多，但是并不够，转移尸体的就不用说了，一个没有。
如果住户不愿意参与，最后还是落到社区工作者身上。
大家连连叹气。
要不是为了每月少得可怜的救济粮，他们早躲回家了，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冲在前面做表率，一天天忙死了。
白树看红马甲上上下下跑，热出一身汗，确认完哪家有尸体需处理，还要顺带着询问住户要不要加入清尸队，心里只剩下同情。
16楼为避免被红马甲当成尸体，三户一起露面，拒绝了红马甲的邀请后，继续过他们的好日子。
随着温度越来越高，外出成为一件要命的事，地面清理工作全部挪到夜间进行，白又白每天起来都能看到明显的变化。
气温升到48度的那天，收音机传来了沉重苍老的男声。
“同志们，极热要来了，大家一定要保重啊，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