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祚殿稳下来,前边儿还在拉扯。
敢来上朝大臣,进殿一看,好家伙!
龙椅旁边死了具尸体!三公九卿早早候着了,皇帝一脸颓废,眼眶微红。
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今日朝堂,太后占据了主题。
朝中仍分成两派,一派觉得太后所为天理难容,杀了也不过分。
一派觉得,自古哪有儿杀母的?如果齐帝开了先河,就怕礼崩乐坏,民间效仿,圈禁算了。
其实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想杀太后,不能由皇帝来,但是先帝的兄弟还在啊,以为先帝讨公道为由处置了太后,皇帝哭着假意拦一拦,这事不就过去了?
传到民间,既没崩了道德礼制,也令人无话可说。
前提是得有人愿意站出来承担这件事。
先帝是个废物,把他的兄弟得罪了遍,而且杀皇帝亲母把柄太大,万一小皇帝哪日看他们不顺眼以此开刀,有理都没处说。
谁稀罕掺和这事。
事情又回到原点。
对于司马术之死,皇帝说他龙椅前叛变就叛变吧,毕竟司马术维护太后也不是一两天了。
就太后,不好处理。
众人都觉得齐帝是想杀死太后的,可是齐帝在朝堂哭了一通,哀婉陈情
“母后虽然不爱朕,可对朕毕竟有生育之恩,就算母后与人私通,还怀了孩子,囚禁太子,插手朝堂,可她毕竟是朕的母后啊!”
“朕身为人子,时刻以孝道自勉,怎舍得杀母!”
朝臣心里嘀咕,皇帝又憋着什么坏呢?之前怎么不见你们母子亲厚?
只听皇帝话音一转
“司马术虽然反叛,但他毕竟是朕的小舅舅,司马家人丁凋落,小舅舅作为司马家的家主,膝下无子。”
“母后怀孕,虽然父不详,可堕胎伤身,万一母后出了事,朕必哀痛欲绝!”
“如此,朕想着,反正是司马家的孩子,等母后生下孩子,就过继给舅舅,扛起司马家的兴衰。”
“这样也算朕对得起舅舅在天之灵。”
“也对得起母后,殷殷育子之心。”
“母后喜欢佛经,等母后生产,就专心侍候佛祖,众卿家以为如何?”
齐帝初始还痛哭流涕,倾情演绎,说到最后,图穷见匕,朝堂上所有大臣一口气哽在喉咙,吞不下吐不出的。
膈应!
实在膈应!
这招何止膈应了司马家,这是把天下人都膈应了个遍!
这是把司马家钉在耻辱柱上,世世代代不得翻身了啊!
日后别人说起司马家,就会想起这个父不详,母偷奸的‘司马家主’!
你司马术不是维护太后吗?行!太后肚子里这父不详的孩子,认你当爹了!
太后呢?
三十产子,出个意外很正常吧?
最可怕的是,孩子只要生了,太后活着皇帝也能说她死了。
“怎么样,诸位爱卿?”
“朕这个办法,是否纯孝啊?”
这个办法,无论是尊礼还是不尊礼的都被膈应到了。
这是众人恍然又想起来,这位陛下与先帝感情也不好,这一举,是把人膈应了一圈啊!
“陛下……此举是否……不太妥当?”
齐帝高坐龙椅,把玩着手里丑丑的草珠子,用御案上小小的金剪刀,剪了两颗坠珠。
“爱卿说说哪里不妥当?”
“陛下,若太后生下孽胎,置先帝于何地啊?”
齐帝大惊:“爱卿的意思是,让朕为母后堕胎?可万一伤了母后,朕如何以礼孝治国?”
众臣想吐槽,您对先帝就孝了吗?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当为外人宣扬……”
您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吧!顾着点脸总行了吧。
说实话,这事该知道的都能知道,不给外人宣扬,也就是瞒着点百姓的意思。
齐帝深以为然:“既如此,就交给诸位爱卿了。”
齐帝欣慰道:“小舅舅有后,朕也能给司马家一个交代了。”
众臣:“……”
今日这朝上的,饭都得少吃两碗。
可无论如何,终是太后日落西山,齐帝冉冉而上。
而太后一落,又有多少人要下去……
而且当今陛下的手段,越发的……狠辣。
呜呜嚷嚷的朝堂散了,齐帝盯着少了一颗龙珠的龙头出神。
满脑子都是祚儿如何了。
屁股钉在上面不敢起身,他怕听到坏消息。
他不敢去承祚殿……
他怕祚儿像当初的皇后一样,他一到,人就没了。
肥公公快步跑过来:“陛下!大喜!太子殿下转危为安!已经退烧了!”
齐帝精神一振:“当真!”
肥公公满脸乐呵:“真的!奴婢亲自去看了,太子殿下睡的可香了。”
“还和以前一样,睡觉不老实,从东头磨到了西头,总踢被子,尹娘娘伺候着呢。”
肥公公最知道怎么安陛下的心,齐帝听完酸软的笑
“臭小子,这要是长大了,得多大的床才够他折腾。”
肥公公附和着:“可不是,太子殿下日后定和陛下一样,英武不凡。”
肥公公只口不提晚上的惊险,用充满希望的未来安抚齐帝的不安。
屏风后面,大皇子走了出来。
他盯着齐帝看了一会儿,漠然告辞。
“站住!”
祚儿安全了,太后被扳倒了,齐帝也有心思和人说点儿别的了
大皇子背对着他。
齐帝质问:“你刚才什么眼神?为何那样看朕?”
充满了嫌弃的目光。
大皇子转过身老成道:
“儿臣只是觉得,当个王爷比当皇帝自由多了,当个王爷能想杀谁就杀谁,就算死了,我也不必受窝囊气。”
齐帝:“你不满意朕的处理方法?”
大皇子:“我应该满意吗?任谁见到密道里的场景,都想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吧?”
“父皇能吗?”
大齐以礼孝治国,以儒家约束百姓,是的,约束的是百姓。
儒家思想就像一条锁链,在道德制高点镇压一切叛逆之心。
一旦有违背天地君亲师等‘法理道德’的人物出现,就会为深耕‘法理’之辈谴责。
就如大齐皇室姓祁,皇帝是祁崇嗣,无论谁反叛,也只能是‘叛贼’。
无论在百姓还是在臣子心中,皇帝就是祁崇嗣,祁崇嗣死了,还有太子祁元祚,祁元祚死了,还有大皇子、三皇子。
皇室不绝,贼永远是贼。
这就是法理的力量。
一旦皇帝带头破坏了这股力量,会使得对群众的约束力减弱,造成王朝的动乱。
‘孝道’,也是‘法理’力量之一。
皇帝是最不讲规矩的,可也是最讲规矩的。
就像这次,如果大齐的皇帝都能把生母杀了,那么‘父母恩’、‘孝’,这些德行要落在何处?
皇帝有苦衷,我也有苦衷啊,皇帝可以杀母不受制裁,我为什么不可以?
‘孝’,是儒学重要的组成部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任何事不能开先河。
所以祁承友说皇帝不自由。
其他人还可以用命搏个畅快舒心,皇帝不能。
齐帝听懂了,所以他笑了。
难得温情道:“你还小,不懂。”
“让人死的方式千千万,大卸八块就能解气了吗?只是让她死前痛苦一下。”
“朕的痛苦、祚儿的痛苦,让她大卸八块的功夫还了,朕不甘心。”
“朕得留着她,慢慢磨,朕想让她痛多久,她就得痛多久。”
“朕每日都要听一听她歇斯底里的惨叫,看一看她疯魔的样子,朕才开心。”
齐帝露出疯态,在想到祁承友的年纪时,蓦地一收。
他慢慢走下去,打量一遍祁承友,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书五经后,就是君子六艺,你想学什么?”
祁承友:“练武。”
“刀、剑、枪、戟、锤,你要练什么武?”
祁承友:“刀。”
他上辈子学的就是刀。
齐帝轻叹,和长河截然不同啊,长河练剑,还有一手好枪法,琴艺一绝,喜欢登高望远。
“好,你母妃不是个好的,朕为你封王,免得你在宫里被人欺负。”
“就……安河王,如何?”
“至于封地等你长大再说,暂享江南常、苏两州三成租赋。”
“朕在长安拨地,让你修缮王府,现在修也得修个两三年,修好了你就搬出去。”
省的被尤美人带坏了。
这两州三成租赋,抵得上北方两个州,而大齐封王,大多只有一个州。
这份待遇提早十年到来,现在想想,原来上辈子齐帝那么早就打算让他和太子打擂台了。
这份殊荣把祁承友捧的高高的,让他沉迷在父皇难得的温情中。
安河王。
大皇子内心冷笑,答案早就送他面前了,只是他不在意,没深想。
话说回来,他又怎么能无端的往自己不是齐帝亲儿子上想。
“儿臣谢父皇。”
别的他帮不了,早点出去建府笼络自己人,有了租赋,就有了钱。
日后太子看不惯老头,想反了他爹,他争取帮太子一次成功。
父子二人各有心思,但大皇子王爷的名头算是落实了。
*
祁元祚睡的酣畅淋漓,宫里也腥风血雨,皇宫的人被齐帝上上下下换了一个遍。
承祚殿的下人因护主不力,一人二十大板,也被换了一茬。
只有胖公、丝苗、伯劳、姜良,还留了下来,丝苗功过相抵,其他三人都烂了屁股。
姜良若非灵泉水,得死在二十大板下。
大皇子握着菩提子走入凝露阁,脸色阴沉。
而齐帝跺着脚步入了养元宫。
明明不是父子,命运却殊途同归。
太后在卧床养伤,听到脚步声侧头回眸,诡异一笑
“皇帝,哀家有个喜事,要告诉你。”
肥公公心底一凉,他现在跑出去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