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彻底不想理她。
心道人堂堂陆家三夫人,若想教训她,犯得着拉六姑娘七姑娘作幌子?
果然,从三房院的垂花门进去后,婢女往右一拐,直接避开前院正堂,穿过一个月洞门,进了间四四方方的小院儿。
松枝的脚步顿下,“姑娘,咱们……要不还是回吧?”
她已然看出这是三房七公子陆砚住的地儿,陆砚不同于陆悬,至今为止还没有单独分出去住,同三夫人之间不过隔了道院墙。
虽说方才进来,没瞧见婢女走动,可万一一不小心被发现,那姜梨的名声可就完了。
夜会陆家公子,光这一条,姜梨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碎。
“都到这儿了,走也来不及。”姜梨冲她笑笑,脸上并无惧意。
看方才三房院门的守卫情况,人一准已经被陆砚弄走,既然他这么费力让她过来,见见也无妨,毕竟他可是陆悬的弟弟。
陆悬不想她接近,说明他在乎这个弟弟。在乎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软肋,拿捏别人软肋这件事,她可太喜欢做了。
而陆悬自己,放言让她勾引,不过是瞧不起她,不把她当回事儿,认为她在他手下掀不出什么风浪,也不可能让他动心。
更或许,她只是他修身养性、锤炼心志的工具罢了。
进到小院儿,婢女抬手指了指右侧书房,“姜姑娘,七公子在等您,奴婢先到前头守着,这边一会儿也有婢女过来守着,若有人过来会提前知会的。”
姜梨弯唇笑,拾级而上走到书房门口,正要敲门,门从里面“哗”地一下打开。
里头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姜梨拉进去。
松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赶紧跟进去。
“关门,快关门。”陆砚吩咐侍候在门边的婢女。
门一关,松枝更紧张了,紧紧护到姜梨身前,生怕陆砚做什么坏事。
反倒是姜梨,神色不变,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打量起陆砚的书房。
正扫看着,忽然整个屋子一暗,蜡烛被吹灭。
“姑娘!”松枝惊叫。
“别怕,阿梨妹妹,我有东西让你看。”黑暗中,陆砚急声安抚。
姜梨漏了一拍的心跳恢复正常,她转向出声处,竟见陆砚不知从何处取出一盏灯。
灯光微暗,但在黑暗中仍能清晰瞧见整个灯架精致无比,雕刻着各种繁杂的图案,最惊奇的是灯面在不停旋转,上面的图案巧妙地连在一起,竟然是一整幅栩栩如生、五彩斑斓的十二生肖图。
“寅虎、卯兔、辰龙、午马……”姜梨伸手点着一个一个认,每念一句,脸上的笑意便灿烂一分。
待念完,陆砚刚好提着灯走近,灯光照到她脸上,能清晰瞧见她眼中的欢喜。
“好看吗?”少年目光灼灼看着她问。
姜梨依旧盯着不停转动的动物,“好看。陆砚哥哥,这是什么?”
“走马灯。”陆砚笑道:“我哥回来给我带的,也叫影灯。”
姜梨目不转睛地看着,光影交织,落在她瓷白脸上,如梦似幻。
“阿梨妹妹若是喜欢,我送给你。”陆砚屏住呼吸,一错不错地看着对方。
姜梨眸光微闪,这才转向他软声道:“这样的话,你哥哥会不会不高兴呢?”
“不会,他忙着呢,没空在意这些小玩意儿。”陆砚十分肯定,一瞬又错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上回在梅林,说要回去给你拿药,结果被我哥叫人给……送到族学去了。”
其实压根不是送去的,陆悬根本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命人捆了他扔到族学的。
“怪不得了,阿梨等了好久,都不见陆砚哥哥来,还以为哥哥是不是忘记阿梨,伤心了好几日呢。”姜梨眸露忧伤,跟着弯唇笑,“不过现在阿梨知道了,陆砚哥哥不是有意的。”
陆砚重重点头,“所以这个送你,给你的补偿。”
“不行,我带回去的话,祖母定会追问来由,阿梨不能对祖母撒谎,可若不撒谎,祖母一定不许我收。”姜梨摇头。
“那……那就放在我这儿,我帮你保管,什么时候你想看就来看。”陆砚挠头,想了个主意。
姜梨抿唇笑,“嗯!”
幽寂的雪夜,小院儿里,橘黄的烛光透过明瓦窗,不断旋转变化出各种图案,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人儿低语的声音。
三方前院正厅。
陆悬搁下筷箸,从近旁端起茶盏浅呷一口,而后才道:“张学究罚他?”
“可不是,罚得可重了,一本《玉衡经略》抄三遍。”三夫人一手端着白釉莲瓣碗,另一只拿筷着的手翘出三指,“三遍。你说这张学究也真够可以的,连陆家嫡子都敢罚。”
说是这么说,可她表情明显带着戏谑。
“所以晚膳也不吃?”陆悬接过婢女递上来的温热巾帕,慢条斯理地擦手。
“随他,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三夫人满不在乎。
陆悬似是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微微笑了下放下巾帕,“母亲慢用,我还有事,先回枕山院了。”
“这就走了啊,不多陪你娘一会儿。”三夫人夹菜的动作顿住,面上露出不舍,心底却巴不得他赶紧走。
她这大儿子说孝顺,他管她吃管她喝,忒不自由。说他不孝,他忙里抽闲偶尔还能陪她用个饭。
不过,比起和他相对无言吃“寡”饭,她还是更喜欢听婢女婆子们说些街谈巷议或家长里短下饭。
陆悬淡目扫她,将她眼底掩藏不住的喜悦收在眼底。
在他娘期待的眼神中,躬身告退。
笔耕撑伞,两人走出前院正屋,雪大如席,遮天蔽日地下。
穿过垂花门,陆悬脚步忽地一顿。
外院太安静了,连个守门的下人都没有。
“去看看他。”他道,身子一转,向陆砚住的小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