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台。
是后池部王子的居所。
池窈是后池部献给越国的礼物,但因皇帝没有临幸他,也没有封他什么位分,金雀台伺候的宫人便都称他王子。
闻知懿走远之后,目睹这场诡异闹剧,吓得全身冷汗的宫人们才敢靠近。
“王子?王子?”
宫人将池窈翻过来,看他除了衣衫,满脸也都是血,又双眼紧闭,忙探鼻息,见人还活着,齐齐都松了口气。
“快,把王子带回去。”
“是!”
一个宫人把池窈抱起来,大步往金雀台去,其他几个赶紧跟上。
池窈弄成这样,理应请太医,可要是找太医,就一定会惊动陛下。
想起四皇女离开前的那一眼,还有她手上拿的匕首,宫人们都沉默着——
没搜干净池窈的身,让他藏了匕首,若被陛下得知,他们全部都得死。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回到金雀台,众宫人给池窈换了衣袍擦了脸,看他只是额头上破了皮,鼻尖也蹭着了点,其余没有什么伤,松了口气庆幸的同时,又连忙去找来药膏。
池窈直到晚上才醒。
他睁眼第一反应就是脸疼。
晕过去前的记忆回笼,池窈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跳下榻,冲到铜镜前。
镜中自己的嘴巴还在,眼睛还在,就是鼻子上伤了,额头也鼓起了大包。
池窈盯着铜镜看了三息,猛一拍桌,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杀了她!”
他这会儿全然又忘了,自己之前有多害怕对方,又是怎么向对方求饶的。
“王子。”
一宫人小心靠近。
池窈扭过头,认出是之前要带他去御花园的那个宫人,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嘶……我的手……”
池窈左手捧着右手,刚才他是用左手拍的桌子,忘了之前那个吊死鬼抢走他的匕首后,曾重重捏了他的右手腕。
“王子?”宫人紧张道,“您手腕疼?可是伤着了?奴才这……”
“不用!”
“……是。”
池窈自己试探着捏了捏手腕,感觉骨头没碎,也没断,虽然有点疼,但只要小心些,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比起自己的手,他现在更关心他的仇人。
“你,”池窈盯向宫人,“你之前说那个吊死鬼,是什么四皇女?”
吊,吊死鬼?
宫人嘴巴张了一下,往身后看了看,其他宫人都在外殿,应当是听不见的,想到此,他压低声音道:
“王子,那位正是四皇女。”
池窈蹙眉,“她叫什么?”
“这……”宫人犹豫了一下,将声音压得更低,“回王子,四皇女名知懿。”
越国皇帝好像姓闻。
闻知懿……池窈将这三个字含在嘴里咀嚼了几遍,接着问:“她多大了?那些宫人为什么打她,还把她吊起来?”
宫人脸都白了。
“……回王子,四殿下今年十二,那些将她吊起来的……是三殿下的人。”
池窈哦了一声,“我懂了,姐妹相争是不是?十二,看着是比我小。”
什么姐妹相争,这是能直接说的吗?宫人心都颤了颤,看着池窈的目光变得胆寒起来。
这王子的性子,继续在他身边伺候,他恐怕活不到下个月。
还好他存的还有银子,明日就去找张大监一趟,定要求他将自己救出去。
宫人正想着,忽听池窈问:“不对啊,她们都是皇帝的女儿,皇帝还在,三皇女怎么就这么欺负闻知懿了?”
宫人一呆,“这……”
“你是不是骗我?”池窈恶声道,“你敢骗我,我饶不了你!”
“奴才不敢!”
宫人慌忙跪下,眼中闪过冷光,飞速道:“王子初来越国,不知四皇女虽是中宫嫡出,可半年前君后去世,四皇女不知何故惹怒了陛下,被贬至冷宫。”
“三皇女之父长亭贵君,最得陛下圣宠,今执掌六宫大权,位同副后。”
“三皇女和四皇女一向不和,从前君后在时,她在四皇女手里吃过亏……”
宫人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瞧了一眼池窈,见他脸上若有所思,又继续道:
“今夕不同往日,三皇女记着仇,要折腾四皇女,陛下不过问,长亭贵君不管,我们这些奴才也只当没看见。”
池窈点点头。
旋即又问:“像今日这样的事,是不是经常有?那位三皇女长什么样子?”
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他想同这位三皇女认识认识。
“回王子,”宫人说,“今日这样的事不常有,但隔几日就会来一次,至于三皇女殿下,她总穿一身月白锦袍。”
“就隔几日?”
池窈回想起那闻知懿的身体,还是舍不得,想拿她的尸体喂蛊虫,便道:“你看着点,下次她被打立刻告诉我。”
宫人:“……是。”
“行了,你出去吧。”
“……是。”宫人起身退下。
池窈揉着手腕走回榻边,取下右耳上的耳坠——那耳坠是一颗红色珠子。
他上牙用力一咬,红珠碎成两半,露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小虫子。
“还好带着你。”
池窈扔了珠子碎片,把虫子丢进胭脂盒,用簪子刺死,与脂粉一起捣成糊状,往脸上和手腕上都糊了薄薄一层。
洗手之时,看着铜镜中一脸血糊糊的自己,池窈恶狠狠地呲了呲牙。
该死的闻知懿!
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竟敢弄伤他漂亮的脸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哼,要是害他毁了容,勾引不到皇帝,他定要将她剁碎,再拿去喂虫子!
……
池窈的脸养了五天才好。
五天里皇帝一次都没找过他,倒是那个长亭贵君来过,赏了他好多东西。
长亭贵君是个很温柔的男人,笑起来特别像池窈那个被喂了狼的爹。
池窈成为大巫师的蛊奴,就是被他爹卖去的,他恨死对方了。
面对笑得一脸温柔的长亭贵君,池窈面上对他赏赐那么多东西给自己,感激得不行,心里却在诅咒他出门摔死。
他就是这么坏。
他看不惯谁,就想谁去死。
长亭贵君只坐了半刻钟就去了,他离开前,池窈从他眼里看到了嫌弃。
池窈走到铜镜前照了照,他今天穿了一套深红色的衣服,脸上抹满脂粉,嘴巴涂得红红的,眼睛也画了一圈黑。
这多好看。
切,真没品味。
池窈在心里诅咒长亭贵君今晚侍寝时,对皇帝放个又大又响的臭屁,骂骂咧咧地出了金雀台,想去找找闻知懿。
他交代宫人再见闻知懿被打,就来告诉他,等了五天没动静,懒得再等。
冷宫在哪呢?
池窈偷偷出的金雀台,顺着那日走的路线,寻到初见闻知懿的地方,在树下站了会儿,随便朝着一个方向走。
半刻钟后,他退回原地,往相反的地方去……
如此几次后,他终于找对路,避开路上的宫人,来到一道破旧的宫门前。
池窈蹑手蹑脚地上去台阶,扒着门往里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居然没守卫。
池窈站稳,整了整衣衫,双手背到身后,昂首挺胸,大步走了进去。